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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Water My Friend 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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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學習」這個課題一直有濃厚的興趣,尤其是近兩年來,對攀岩的投注,目標從視攀岩為活動(activity)轉變成運動(sport)後,更是積極想找方式讓自己成為更好的攀岩者。從小我在體育的表現上,說不出色是客氣,其實該說是很糟。從來不覺得自己能成為運動員,但這個觀念也逐漸被深信—只要「找對方法,肯花功夫,」任何人都可以在選擇的領域上出類拔萃—的我反覆質疑。不過究竟要用什麼樣的方法?花多少的功夫?還在持續摸索中。而學習怎麼學習本身,十分有趣,讓人樂此不疲。

最近看了一本書,Josh Waitzkin寫的《The Art of Learning:An Inner Journey to Optimal Performance》,會與這本書結緣,也是在學習「學習」這條道的閱讀中,見到他人推薦的。大塊文化有中文譯本《學習的王道》。(博客來連結: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45494

作者幼年善奕,在西洋棋上有傑出的成就,在書中他提及因為父親描述他的著作被好萊塢拍成電影,還年輕的他不懂得怎麼與成名自處,而走上了太極這條路,後來精修太極,也在比賽中取得相當優異的成績。許多人對於他在兩項看似毫無關連的領域都走上頂尖,嘖嘖稱奇,他自省也許自己是懂得學習吧。這本書是他的自傳,與對學習的分享。

我不懂西洋棋,也不懂太極,但是讀得津津有味。

(可惜最後一章結束得有點弱,難道洋人非得要寫成功故事才好結束嗎?該章描述在台灣太極世界錦標賽的勝利,但是似乎他有些誤會?好奇google了一下,果然看到另一方說法:http://www.cttaichi.org/articals.php?search=6

不過對我來說,閱讀這本書重要的還是讓我觸機整理了一己對學習的想法,許多以往在其他書上讀到的片段,以及個人經驗藉此又有了另一層樓的連結。以下是我的整理。

1. 反覆練習基本功到內化(repetitions→internalization)
2. 衝破基本功的限制,允許創意和例外,視失敗為契機
3. 執行時軟性的專注(soft focus)
4. 休息,放下,當下
5. 系統化靈感(theorize inspiration)

一條一條論述如下:

1. 反覆練習基本功到內化(repetitions→internalization)

我一直覺得基本功很重要。

如果要從這一層的基本功,進階到下一層,必須反覆練習到內化,變成心理學家說的unconsciously competent。開始練習的時候,一定會笨拙,一定會掙扎,都是必經的過程,因為腦袋瓜一直在想該怎麼做。但是反覆練習後,腦圖(brain map)就成形了,終究會變成連想都不用想就做出來的內化。也就是說,計算過程被移到背景執行了,不再佔用少量的記憶體空間。也就是時候練下一層了。

學騎腳踏車是個很好的例子,教的人也許說破嘴皮,怎麼握桿、保持平衡、眼睛看向多遠的前方等,這些都是很好的提點,但是學的人還是得一直摔一直摔,慢慢得不用再想怎麼握桿,不用再想身體要偏向哪裡,要看哪裡?因為都在練習的過程中慢慢內化了,然後,突然就會騎車了。悟了。

記得高二時,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物理老師,上課就都不聽講,段考考了不及格,當時真驚呆了。只好在家裡拿習題大全,老實的一題一題做,不知道做到哪一題,突然覺得悟了,就把習題本丟了,也重新喜歡上物理老師,之後物理就都可以考不錯的成績。

所以基本功究竟要練習到什麼樣的程度呢?自己是會知道的。

推薦書單:
The Brain That Changes Itself: Stories of Personal Triumph from the Frontiers of Brain Science by Norman Doidge(這本書真的很好看)
Peak: Secret from the New Science of Expertise by Anders Ericsson & Robert Pool(這本講關於deliberate practice的研究)
Bounce: Mozart, Federer, Picasso, Beckham, and the Science of Success by Matthew Syed(作者是傑出桌球手,文筆相當好)

2. 衝破基本功的限制,允許創意和例外,視失敗為契機

熟練基本功之後,別被基本功束縛,讓基本功成為滋潤創意的土壤,允許自己出錯,允許例外。

讀《笑傲江湖》時候,我最喜歡的段落都是令狐冲與劍的橋段,最精彩的大概是在思過崖同風清揚學獨孤九劍。當時風清揚先是提醒令狐冲任意使劍,要令狐冲把他說的華山劍法連成一氣,慢慢的,進階到料敵機先,無招勝有招等。畢竟熟讀唐詩三百首,不能自出機杼,成不了大詩人。只能停留在「不會做詩只會吟」的階段。

不過這裡我要為岳不群叫個屈,畢竟是岳不群要求嚴格,讓令狐冲的基本功都能一絲不苟的做到精準,奠下了基礎,書中有描述令狐冲連想都不用想,就隨手連使好幾次有鳳來儀,沒有反覆練習過是不可能的。只是令狐冲已經到需要能指導他進入下一個階段的導師了。

讀《紅樓夢》香菱學詩,黛玉也是要她下基本功,什麼王維、杜詩,「凡我選了,盡數讀了。」後來香菱還書問問題,說是平仄和對仗看書中也不是處處都守規則的,黛玉說只要詞句新奇,就不要管那些限制。這就是衝破基本功的束縛,展現個性。

但衝破束縛,就要勇於嘗試新想法和作法,錯了,或失敗,是常態,讓它變成養分。我還記得第一年在台大資訊系,應該是許永真老師吧,說同學們有的可能還沒接觸過電腦,她勉勵大家不要怕,最多就是關機重開。讀過本料理書,也說嘗試新食譜,最壞的結果就是不能吃。其實失敗真的沒什麼。

3. 軟性專注(soft focus)

執行的時候,維持軟性的專注。專注(attention),是很稀缺的資源,要用在刀口上。

《學習的王道》裡頭有個有趣的故事,高手對決,決勝負可能就在眨眼間發生,所以他練習到專注在敵手的眨眼上,破綻就在對手開始眨眼的那一瞬間。當只需要專注這麼小的事情時,眨眼這件事現實上發生得很快,在專注者的腦海中發生得很慢。論心流(flow)的研究中就多得是這樣的例子。

一般人在非常時刻也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我有次和朋友結束約書亞樹的攀岩行程要回洛杉磯,朋友走尖峰共乘道,車速很快,突然一直停擺的右道某台車異想天開的插進共乘道。那時候,坐在乘客座的我已經可以看到即將來的撞擊,盤算安全氣囊是否會爆開,會傷得多嚴重等。朋友則在千鈞一髮之際,覷到左側有足夠的空隙,而閃過了那台車。事後我和朋友聊起,兩人都道,當時的狀況都像慢動作一樣的一格一格出現,實際上卻也許只過了數秒罷了。

關於軟性專注,我覺得東野圭吾在《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中描述劍道的段落講說得非常好,引用如下:

「人類再怎麼努力,精神頂多持續集中幾分鐘,即使自以為全神貫注,事實上只是以很短的周期反覆著精神集中與渙散。集中精神一段時間之後勢必會轉回散漫,這時無論攻擊或防守,都會出現破綻。因此,真正需要的並非持續全神貫注,而是訓練自己保持在一種隨時可集中精神的準備狀態中,這就是我說的『放鬆』。」

而上述的放鬆,就是這段所謂的軟性專注。但是一樣的,意識只能專注很少的量,其他事情必須在背景(非意識)下自然的發生,這就又回到基本功內化的重要了。

推薦書單:
The Rise of Superman: Decoding the Science of Ultimate Human Performance by Steven Kotler
The Inner Game of Tennis: The Classic Guide to Mental Side of Peak Performance by W. Timothy Gallwey

4. 休息,放下,當下

休息是很重要的。充足高品質的睡眠對學習的助益太大了。人變得更強,也是在受挫折後(stress),休息恢復時,為了面臨將來更大的挑戰而做出的因應(adaptation)。小時候,自己比較會的就是讀書考試吧,也許要歸功於我真的很喜歡睡覺。當時在家溫書的方式,是讀完後,躺在床上,閉眼在腦海中用自己的方式理一遍,然後就進入甜蜜夢鄉。而這方式真的很有效,大量減少重複溫書的時間。

《學習的王道》提到比賽時,有機會就要放鬆,讓自己得到休息(他還建議培養進入放鬆狀態的routine)。書中描述的經驗讓我想起當年為了逃避媽媽的壓力,採用哥哥的建議逃往美國。為了申請學校,必須考GRE,考試的那一天,早餐桌媽媽也許是心情不好,用了情緒勒索的招數。我不想影響考試,忍住不回嘴,但還是淚流滿面。到了考場,有三個項目,前兩個都不知道究竟怎麼作答的,休息時我跑到洗手間,看著自己說,放下放下,你就剩下最後這個項目了,然後用冷水潑臉,回到考場似乎就能正常發揮了。

有的時候休息其實只是要身心放下不相干的,注意當下就好了。高三那年第二次全台北區模擬考,考題特別難,化學卷發下來,一掃我就知道做不完,於是心想,做不完就做不完吧,專注在有做的都拿分就行了,鈴聲響起,非選擇題四十分只做了三十二分,但也拿了三十二分。這比以往覺得題目簡單,估計有時間從容驗算,結果發現大部分的題目都粗心算錯好太多了。

推薦書單:
Why We Sleep: Unlocking the Power of Sleep and Dreams by Matthew Walker
Presence: Bringing Your Boldest Self to Your Biggest Challenges by Amy Cuddy

5. 系統化靈感(theorize inspiration)

思考某個課題久了之後,總是會在某個契機神來一筆,也許在蹲馬桶的時候,突然解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方程式。之前苦苦掙扎,後來只好放個十天半個月都沒碰的抱石問題,這天突然就飛簷走壁輕鬆爬掉。這就是一般說的靈感,靈感不是真的神來一筆,認真想一定有跡可尋。值得投資心力找出讓靈感重現的理論基礎,不用再靠運氣。

關於這一點,我覺得金庸在《倚天屠龍記》最前頭描述張三丰那一段描述得很好,引用如下:

「某一日在山間閒遊,仰望浮雲,俯視流水,張君寶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天七夜,猛地裡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功中以柔克剛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長笑。

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沖虛圓通之道和九陽真經所載的武功相發明,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武當一派武功。」

最後,用李小龍著名的Be Water My Friend與大家共勉之

攀登─談對自由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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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天前收到一封訊息,「小Po,為什麼妳最喜歡alpine rock?」

為什麼?因為它在那裡嗎?我沒有馬上回答,我得好好想一想。

後來發現,我好像也不是「最」喜歡alpine rock climbing。幾年前,也許我會說alpine是我的最愛,但現在的我對各類攀岩形式的喜愛不分軒輊,所以正確的說,我愛climbing,最愛的攀爬媒介是岩石。但如果不是最早對alpine climbing的執著讓我留在攀岩界這麼久,也許就沒有探索其他攀爬型式然後愛上它們的機會了。

為什麼當初最愛alpine climbing呢?追根究底,我覺得是機緣和自己從小對自由的憧憬。

自己在非常壓抑的價值觀中長大: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身為女性,接收到的訊息似乎更加壓抑,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穿著打扮要得體,講話舉止要端莊,要不然以後怎麼會有男人敢要你?我小時候經常與母親辯論為什麼我就得這樣那樣,母親也答不出來,但我還是乖乖的長大了,只是心頭很憧憬自由自在。

還記得學生時代有個廣告,廣告詞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那句話被學校導師批評得一無是處,青少年時代的我想,為什麼不可以?那時候很迷金庸小說,最憧憬想成為的人物是令狐冲,沖虛道長說他為人隨隨便便,我就是很想隨隨便便甚至邋邋遢遢,但是女生不可以。

所以後來在美國求學的時候發現戶外,我很開心,開始只是走走步道露露營,但步道外的世界呢?慢慢我走出步道,學習並從事英文說得bushwhacking和off-trail hiking。但是再之外呢?於是我學習mountaineering,嘗試Denali。然後呢?一直到我接觸到傳統攀登,我才真正能夠想像登山中自由的面貌。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早期我念茲在茲的目標就是首攀(first ascent),前往不認識的山峰岩壁,沒有路線圖,沒有人告訴你該怎麼做,然後找條路上去,再找條路下來,不是很棒嗎?對我來說,簡直棒透了。

但其實也沒真的那麼理想,早期幾次的首攀嘗試,攀登經驗較多的Dave老是會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很尊重他的意見,但後來開始不耐他的過度保護,如果你問他,他一定會笑著告訴你,我最常跟他講得話就是「Don’t tell me what to do.」或是「Stop using the word ‘should.’」

為了在兩人的繩伴關係中突破,尋求更多的話語權和獨立性,我開始走成為AMGA Rock Guide的道路。在AMGA衡量guides的標準中,有一項叫做mountain sense,我覺得是最抽象,也是最難的,尤其對我這個沒有從小就在山裡混的人。就我現在的體認,mountain sense就是進了山中,你知道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從哪裡上從哪裡下。山裡的環境說起來其實很單純,所以獲取mountain sense的理論基礎也不是特別難,但是一定要有大量的經驗為輔,才會有悟的感覺。有了mountain sense,自由就跟著來。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台灣翻作《登山聖經》的那本書,英文原名叫做Mountaineering: The Freedom of the Hil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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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由感非得要到山裡尋嗎?其實不然。我最近讀到一本書叫做《Original Strength》,裡頭的主要論調是說,人生來是該動的,人體是設計來動的,為什麼成年人沒有像孩子們那麼靈活,不是因為「老」了,而是人似乎成長到某個年紀進入社會後,就老是坐著,老是不動,身體察覺到你不動就把那份功能給省下了,腦袋裡和該些動作連結的線路也被砍掉了,人體也是會最佳化的。但是如果有持續訓練,還是能做出年輕時可以做出的動作的。

該書經常引用另外一本書《The Well Balanced Kid: Movement and Early Learning》,該本書說發展中的孩子需要常動,動作和認知系統的發展息息相關。最近我還看了許多其他探討身與心的聯繫的書籍,心理影響身體,身體影響認知,人的構造是很精密的。(註:小Po另外一本推薦《Presence: Bringing Your Boldest Self to Your Biggest Challenges》)我甚至發想,目前大眾擔心機器人會取代人類,其實不會,因為人類的身心合一的極限還沒完全研究開發出來。這也就是為什麼Star Trek裡的Borg是半有機半機械了,有機體是有它的優勢的。犧牲孩子的體育課,讓他們坐著考數學試卷,是大錯特錯的。

從小坐在課椅上長大的我,慢慢失去孩童時代有的協調性和活潑度。當我讀Original Strength的時候,我回想到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時候,我們喜歡在教室走廊上跳馬背,上課鈴聲響了都不願意回教室,老師說,「好,你們這麼喜歡跳馬背,我們乾脆這堂課到操場上跳個夠!」於是她帶著全班,分成幾組,每一組都排成一列彎下腰來,最前頭的同學開始跳跳跳馬背,跳完整列後就在行列最後頭彎腰成為馬背。我們跳了一整堂課,大家都開心得不得了。所以我是可以跳的,怎麼現在不能All points dyno呢?幸好至少動態動作慢慢好了。

因為享受在山裡的自由,我持續的有在攀岩,進步的很慢,但終於好多年後,身體也醒來了。現在我對動作的世界非常著迷,而身體做出想要的動作,流暢的完成問題的時候,我得到巨大的自由感。除了攀岩,我也做些瑜伽,曾經在一本瑜伽書上看到談asana,也許有些瑜伽動作乍看之下做不到,但是如果開始並持續嘗試,會感受到從impossible到possible再到easy的過程。而從impossible到possible其實有個重點在於連結神經元。也就是說身體嘗試去作該個動作,除了身體知道你要他做,腦子也開始做準備。當然這是個漸進的過程,但是開始就是契機。攀岩也是一樣,所以嘗試比自己現在能力高上兩三級的難題是有價值的,就算在兩三個月內沒有辦法完成該問題,但是你已經為解決該問題啟動了身體和腦袋。不啟動會一直停留在impossible,啟動才會有希望終究變成easy。

人體的適應力很強,只要持續去動,就會發現能做到的動作愈來愈多。讓Kettlebell成為主流訓練方式的Pavel Tsatsouline有一次談到柔軟度,說怎麼訓練劈腿,但是劈腿幹什麼呢?能當飯吃嗎?他說也不是真為了什麼特別的用處,但是知道自己能劈腿,就覺得整個人好自由。能在動作的世界裡悠遊也是這樣,好自由。雖然我現在的動作世界還像個小池塘,但我相信會慢慢變成大海。

不過我追求的倒不是學生時代的廣告詞,「只要我想要,有什麼不可以」,我追求的是有原則性的自由。驕縱的任性其實是找不到自由的,只有找到自己的方向,尊重他人,尊重環境,掌握訓練的原則,以及自然的作息,才會得到讓人暢快淋漓的自由,但這是另外一篇文章了。

漫談傳攀心理

Pitch 4 of Challenger

Pitch 4 of Challenger

也許這是許多人的共同問題,為什麼top rope能爬比先鋒更難的路線?為什麼運動比傳統能先鋒更難的路線?為什麼在山裡能爬到的難度比較低些?自然訓練有素的人,在上述情況下,能爬的困難度應該極為接近。

前一陣子讀了本聊運動生理學的科普書籍,有點啟示。我想每個有從事運動的人,大概都有體會運動花的不只是肌力,還有腦力,有就是說除了生理層面,還有心理層面。如果活動需要下的決策很多,心力很吃緊的情況下,肌力做不到最佳表現。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教初學者傳攀,一定先讓在極簡單的路線上練習先鋒。初學者大部分的心力都被放保護給佔據了,若是路線很難,不就整個都亂了?該放哪個?怎麼放?放得好不好?上一個在那裡?下一個要放哪?墜落會不會有事?需不需要延長?

這樣想想,傳攀真的有很多決策,最近在Red Rock爬了兩條路線,有挺有趣的經驗。

base of Challenger

base of Challenger

第一條叫做Challenger,5.10d, 5.10b, 5.10d, 5,10b,保護級數是PG,意思是說雖然保護不是隨處都可放,但要是fall也不到受傷的地步,Dave又是非常好的確保者,應該更沒問題了。我先鋒偶數段落,爬得並不是很好。第二段的保護非常小,幾乎都是很小的nuts(micro nuts),得花時間好好放。爬法是外撐內角,手腳點極小。當時我不喜歡那麼小的nuts(雖然其實是很好的),心就有點慌,爬法考究平衡得維持張力要相信摩擦,本來該是沒問題的,但是心有點慌就看不出sequence,就愈緊張,呼吸變得短而急促,就爬得荒腔走板,然後開始恨自己,然後順著滑溜的路往下走救不回來了。敗給了自己。

第二條叫做Risky Business,5.10bR, 5.10bR, 5.10cR, 5.10a,我也是先鋒偶數段落。其實不是很喜歡有R定級的路線,我老是說頂多只會先鋒到5.9R,R表示墜落很有可能會受傷,也就是別fall的意思。但是很多人說這條路線很好,很值得爬,所以就去爬了,不喜歡就撤退吧。因為知道不能fall,做了些準備,第一找stance,也就是可以停留好一陣子的地方,第二盤算sequence,也就是有那些動作該如何爬?第三在心裡預演,也就是visualization,第四專心爬,腦袋很會胡思亂想,為了專注,我讓自己關注呼吸,甚至刻意呼出聲音,確保每次呼吸都平穩綿長。的確有個極長的段落我往上看突然有些慌,只好多待在當時的stance上一會,呼~吸~呼~吸,穩了之候再繼續爬。

Pitch 3 of Risky Business

Pitch 3 of Risky Business

自然在Risky Business上表現得比Challenger好太多了,Dave常笑我,當我別無選擇的時候,通常表現的比較穩定,有時候選擇太多,反而會被自己打敗。其實也有些道理,別無選擇的時候,也沒什麼決策要做了,省了這份腦力,就能發揮攀爬能力了。不過選擇太多的時候,該怎麼辦呢?應該還是要簡化決策過程。而有計劃,並且預演計畫真的很重要,也就是上述的visualization。

開始攀岩的時候,就聽說過visualization,卻一直到近年來才真的體會visualization的重要。visualization盤算的有動作,有stances,有保護,其實上述的第一第二第三,可以全部以visualization概括。stances很重要,可以把sequence分成段落,化繁為簡。有好的stances也才能從容放保護。比如說爬Risky Business時,有兩個保護我是到了stance時才放在約莫膝蓋和腳之間的地方,也就是說還沒爬到stance的時候,可能就搆得到放保護的地方,但是太急著放保護,需要在個很不舒服的位置放,很容易累不打緊,說不定就fall了。

真覺得在學習攀岩,學習保護的時候,就該開始練習visualization,開始的錯誤率一定很高,不過隨著經驗的增加,會愈來愈精準,這是個很棒的工具,很值得花時間訓練。因為愈是成竹在胸,愈不會過份消耗心理能量。

呼吸也是個極好的工具,這一年做瑜伽比較勤勞,也開始看些靜思內觀的書籍,許多冥想靜坐都很重視呼吸,因為呼吸無處不在,是訓練專注當下很好的工具。結束visualization之後,決策就告一段落,該是執行的時候。專心當下,才能全力執行。現在我不但在做瑜伽時注意呼吸,在岩館抱石時也會作呼吸訓練,期望自己愈來愈能在關鍵時刻,靜下來。

Challenger

Challenger

感覺的風險;真正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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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教攀岩課程時,幾乎都是帶國高中生Top Rope,也就是把繩子架設好,讓幾乎沒有攀岩經驗的人體驗攀岩。還記得和其他教練閒聊時,一個說,「top rope最好了,因為看起來很危險,實際的風險很低。」他的意思是說,參與者覺得危險,能夠從中得到挑戰,實際上風險低,代表工作很簡單,風險控管複雜度低。

那時我覺得挺有意思的,直到某年夏天帶群13~15歲的男孩到山裡攀爬略帶技術難度的山。首先要過雪坡,接著走亂石堆,然後走極窄的岩石稜線登頂。走雪坡的時候,經過一塊頗為平坦的地方,孩子們開始打雪仗,我非常緊張,因為孩子若是太熱衷沒注意跑太遠,後方就是落差幾百公尺的懸崖,我當然畫出界線,但是視線分秒不敢離開,孩子們則都渾然不覺,開心得很。

走亂石堆的時候,再三告知要不與前一個人距離極近,要不就一定別在上方行進者的墜落線(fall line),孩子依舊很開心得在那邊跳來跳去,看著石頭在跳躍間滾下來,我也是緊張得要命,老是作獅子吼耳提面命。

走暴露的岩石稜線,則是我最輕鬆寫意的時候,這段是此次登山最難走的段落,我讓他們穿上吊帶,架了固定繩,就算失足,也不會跌到哪去,頂多就是皮膚在石頭上擦傷罷了,稜線很暴露,兩方的落差很大,孩子們都緊張得要死,走一步頓一步,事後是他們印象最深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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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開始教傳統攀岩課程,經常需要訓練學生成為獨立的攀登者。對我來說,什麼才叫做獨立呢?必須要能分辨什麼是感覺上的風險,什麼是真正的風險。

舉幾個初學者不容易分辨的例子來看:(照片全是情境示意圖,非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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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設top rope

教學生架設top rope的時候,經常會從較簡單的岩石面走到頂,架設較陡峭那面岩壁的top rope。第一灌輸學生的概念是如何保護自己,走得離懸崖愈來愈近的時候,學生對於要保護自己這個概念都沒有問題。

但是我發現,有時候要學生站在安全的地方,先看示範的時候,學生選的地方不是最理想的地方。怎麼說呢?學生一般覺得遠離懸崖就OK了,但是岩石的最上方經常不是平坦的,會有些起伏,會往不同角度傾斜,每個站點的fall line不太一樣,有的fall line很快就有障蔽物,也就是滑倒只會滾一下就會被停住,有的fall line則沒有,會一路滾下去,攀登術語上我們說是runout很不好。

當這種情況出現時,都會要求學生移到runout較好的站點,雖然專心站著,學生滑倒的機率不大,若要分心聽講看示範,就很難說了。如果runout都不太好,就會叫學生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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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垂降和垂放(rappel和lower)

垂降或是垂放的時候,靠的是系統,然後靠重力下來(自然系統一定要對)。重力要你走哪裡,就走哪裡,是最安全的走法。教學的時候,遇到垂降和垂放的情況,會要求學生感受重力的引領。

最常見的初學者錯誤,就是不信任系統,覺得離岩壁愈近愈安全,如此會和重力作戰,而不是合作,容易失去平衡感。

再來,垂降或垂放的時候,攀登者喜歡走岩壁,如果重力和這條軌跡一致,自然沒問題。但許多人在要被重力帶進下方懸空處時,寧願偏離重力線,持續往左或是往右走在岩壁上,因為感覺比較安全,一步兩步還不怎麼樣,等到離重力線愈來愈遠,遲早會有難以抵抗,失去與岩壁的牽引力,往重力線盪過去的時候,失去控制不說,極有可能撞上不想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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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找路(route finding)

找路是一輩子的功課,爬一條路線,究竟是該往上往左往右還是往下走呢?的確要靠經驗來累積,找路的考慮因子有很多,包括接下來路段的難易度,能不能保護,墜落的情況好不好等。

常看到的是,初學者一般只考慮動作的難易度,沒有考慮其他因子。

講一個比較具體的例子:某個攀岩者先鋒運動路線架設top rope給朋友攀爬,路線沿著bolt line直上且角度是俯角,不需要directionals,也清除了快扣(quickdraws)。

朋友top rope時,接近難關的時候,覺得緊張,看到挺遠的右側似乎很簡單,想說先往那邊走然後再繞回來即可,但是到了那裡用力一抓,因為岩質很差,一塊大石應手而落,差點沒砸傷下方的人,自己也因為巨幅的擺蕩(因為偏離路線太遠)而撞上鋒利的岩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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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子要舉還有很多,不過從上述例子應該可以看得出些共通性。這邊做個簡單的結論。攀岩要不往上要不往下(好啦,還有往左和往右),往上靠岩質,往下靠重力。攀岩者的兩項基本功:1. 懂得攀爬的媒介(岩質);2. 懂得重力。

岩質好,才能藉以往上,放在其上的保護裝備才會有效。

懂得重力?才會知道會怎麼fall。該如何與重力合作。

害怕和相信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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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初收到位聽眾的來信,卻因為工作和進山的關係,拖到現在才答覆,不過這個問題真的很好,我多了將近兩個月的思考,也許能回答的更好些。

背景資訊:2017年終小Po回台灣的時候,曾經在北中南演講「從攀登活動談風險控管。」裡頭講了許多小故事。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剛認識Dave的時候,他總說擔心我「太相信攀爬的媒介,」因為小Po是攀岩者,也就是說我太相信岩石了。後來我在首登四川大仰天窩峰的時候,就在先鋒途中,手抓的岩點鬆脫了,然後人也開始墜落,當時我第一個念頭是往下看,看看前一個保護放在哪裡,墜落的軌跡會不會撞上東西,當時雙手也下意識的揮舞,結果在保護停住我的墜落之前,抓到個大點停下來了。自該次之後,我對於岩質的關注程度大為增加。

演講聽眾的問題如下:

小po 妳好
前陣子在台中烏日的破舊二廠有去聽妳分享風險控管的講座。我印象很深刻是妳提到,Dave跟妳說妳太相信妳攀爬的媒介,而妳也有幾次差點滑落的經驗。這幾天我和朋友去爬山,台灣的大霸線,昨天剛下山,過程中讓我想到也很好奇的是,在幾次這種差點滑落的經驗之後,要如何再去相信攀爬的媒介?可以如何在這之間找一個平衡點?我指的是心態上的一種害怕和相信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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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我和Dave的選字錯了,這裡指的是「相信」這個詞。我們兩人都是攀岩者,很喜歡攀岩,所以經常把岩石擬人化,不過就算我們再愛岩石,岩石也不會呼應我們的愛,也不會就憑著我海枯石爛的愛,岩壁就會選擇守護我,真是這樣,我恐怕會仿效美少女戰士,為了愛與正義,「代替岩壁懲罰你」了。

若真要說相信,要相信的也是自己的判斷力。這其實有個好處,我們改變不了岩壁,但是我們總是可以加強自己的判斷能力。也就是說我們有解決問題的主控權,能夠做出改變。

在講風險控管的時候,我常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知彼指得是客觀條件,包括認識攀登的媒介。其實對於許多攀岩的人(我開始攀岩的幾年也是這樣),很少人真正那麼注意岩質或是想都不想就直接覺得沒問題,理論上倒是知道該注意,因為上系統課程,講師在教學上一定會再三強調(我個人總是會強調),攀爬的安全與系統的有效程度,和攀爬的媒介息息相關。真的就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句話的意思。

但是為什麼許多人都不注意呢?因為開始攀岩的路線,絕大部分都是成熟路線,路線上的碎石、亂石、雜草等早就因為頻繁的交通給清得乾乾淨淨的了。這樣的路線,岩質基本上是很高的,所以因為岩質差出事的機率極低,結果就養成Dave口中說的,我變得太「相信」岩石。但是就算是交通繁忙的經典路線都還是有可能有落石或鬆石(誰知道我們不在場的時候,自然界又對岩壁下了什麼功夫?)更遑論沒有人爬過的山區和路線了。

回到原始問題,出過事後「要怎麼再相信攀爬的媒介?」我想說得是,根本不去想它值不值得相信,因為那是個假命題。要想的是自己對媒介的判斷和真實情況的差距是不是愈來愈小了。如果出事,表示自己對於媒介的判斷還有能夠加強的地方,那就找出加強的辦法(這又是另一篇長文了),然後行動。

自然,開始的時候,攀爬經驗較少,個人判斷和真實情況的差別一定較大,只好行動上保守些,比如說爬些比自己極限簡單許多的路線,或者是沿途多放一些保護裝備,但是出外攀爬不管順利或是有出事,結束後都值得在腦海中再走一遍流程,評估一下自己的判斷是否有能再加強的地方。最後到了極致,就能夠「藝高人膽大」啦。

真的,不管你我再愛岩壁,都只是單戀,不過岩壁不說謊不背叛,它是怎麼樣的岩壁,就是怎麼樣的岩壁。我們要學會的就是看出它究竟是怎麼樣的岩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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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攀登上有沒有害怕和相信的平衡點要拿捏呢?有。舉個例子,如果你曾經因為確保者的意外而出事了,下次攀爬要怎麼再相信系統中那個不完全操控在你手中的那個人呢?這個答案真的很難。要看人看事件決定。

Dave在認識我之前,曾經因為朋友在GriGri上的操作失誤,先鋒墜落時被摔到地上。Dave的好友John曾經帶人去爬一條路線,但是繩子不夠長,爬完被下放下來的時候,沒有打繩尾結的繩子溜過確保器,雙足踝摔在地面上粉碎性骨折,復健了好多年。

雖然Dave出的事比John還小,但因為John的意外事後檢討起來,有簡單的解法,而John也自認是自己帶人去熟悉的路線攀登,他該知道繩子不夠長。儘管復健的過程漫長辛苦,John似乎因為認了責任,能夠做出改變,之後在攀爬上沒有陰影,後來更上一層樓,爬到5.14。反而Dave因為找不到自己的錯處,不知道該怎麼改變,該個朋友平常也都是安全的。

Dave這個陰影一直到遇到我都還是存在,和我一起攀爬的前幾年,不管墜落再怎麼安全,他也不會墜落,寧願take。他說不是他不信任我的確保能力,而是過去的經歷造成的疙瘩。而他認識我之後,我幾乎變成他的唯一繩伴,而每一次確保(真的是每一次)我都不敢掉以輕心,儘管心裡知道他大概還是會take,但是誰知道哪次就真的墜落了呢?我倒希望他墜落,然後發現我每次都好好地制動了他的墜落,那麼他就能相信我,相信這個系統。慢慢地經過好多年,因為Dave還是想挑戰自己的攀爬能力,總免不了失手墜落,累積過足夠沒事的墜落數量之後,終於敞開心胸。當然每一次確保我還是都不敢掉以輕心,這個一致性一定要保持的。

所以我的結論是,首先先找出來真正要「相信」的什麼?那個需要被相信的「人」是不是有改進的可能。通常這個「人」都是自己,那麼找出改進的辦法,下次會更好。如果那個「人」不是自己,也許要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是不是還是想要繼續從事攀登這項活動,如果是,就和該個人好好溝通,一起合作,依照自己能接受的進度來改善。

慢,醞釀一輩子的運動習慣

在Kalymnos Greece運動攀開始每天作一點點瑜伽

在Kalymnos Greece運動攀開始每天作一點點瑜伽

我是攀岩者,但我也對瑜伽非常好奇。自我有運動記憶開始,瑜伽就很流行,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在美國,不管多小的小鎮,大部分都有美甲店、酒吧或教堂、中餐館。現在則幾乎都有瑜伽教室。大城市當然更不用說了。有意思的是,攀岩人口中練習瑜伽的比例很高。人工岩場現在除了提供有氧、重訓器材,也都添加了瑜伽課程來做綜合經營。許多人信誓旦旦的說瑜伽對幫助攀岩很有效。(註1)

雖然住在露營車裡,過去幾年來,如果在某城市附近待上一個月的時間,就會去跟個瑜伽教室。但大部分的瑜伽教室都不限人數,還假設學員對姿勢都已經相當熟稔,往往一個小時下來大汗淋漓全身虛脫,但總覺得沒累積下什麼,依舊對自己的姿勢對不對感到霧煞煞。

Kalymnos的夕陽

Kalymnos的夕陽

最後想說還是來自學吧,現在資源這麼多,買本書來研究,真看不懂就上網找影片。書中寫每天練習短暫的時間,比一週挑出一兩天的超長練習來得好。剛好Dave和我十一月初來到希臘Kalymnos運動攀,我就趁這個機會每天作一點點瑜伽。因為是依照自己的時間表來練習,可以耐心研究姿勢,而每天會做同樣的動作,慢慢開始對身體產生感覺,若對某姿勢抓不清感覺,就上網找解剖圖看,查一下究竟是該用哪些肌肉群。就這樣,目前有幾個比較有把握的姿勢,調勻呼吸心靜下來後,頭腦先是用自己的方式與肌肉對話,慢慢的,全世界似乎都靜下來了。

難怪這麼多攀岩人喜歡瑜伽,最近幾年才體悟到攀岩動作裡,與身體對話的樂趣。我開始攀岩時,是被傳統攀登的系統(估計是受讀工學院的背景影響),以及荒野的美麗所吸引。第三年上認識了Dave,我們在一起的前幾年,他不只一次跟我說過,覺得我移動的方式很奇怪,協調性似乎不是很好。後來讀了一些關於deliberate practice的書籍(註2),裡頭寫著要學習新技巧時,一定會很笨拙,但那也是必經的過程,那一個階段腦袋瓜總是不停的對肌肉下達命令,隨時糾正。

我被人家笑運動姿勢很怪也不是第一次了,《睡在懸崖上的人》裡我寫了「游泳與我的愛恨情仇」,談到我來美國後約莫25歲時才學游泳,我朋友笑我姿勢古怪,後來我看了很多游泳姿勢的書籍(對啦,我很nerdy,書呆子用書呆子的方式),然後天天去泳池報到。一年後居然也能輕鬆游上1600公尺。

來希臘之前,我在鹽湖城參加AMGA的年會,一位住在該地的網友和我約見面,他很喜歡美國的荒野,會騎摩托車或是開RV出外走走,他說,「妳很不容易啊,從坐在教室裡,到現在上山攀岩。」我說,「花了我很長的時間啊。」是真的很長,和Dave做個比較吧,他年幼時先是踢足球,然後熱衷越野跑,最後跨入攀登。從小一直都有持續運動。我呢,則是坐在教室裡多年,先是因為非運動的原因愛上攀岩,開始幾年總感覺彆扭,覺得身體好像不是我的一樣。雖然常常在書籍或是影片中聽其他攀岩者講,「哇,好喜歡這條路線,動作好棒!」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在Kalymnos爬鐘乳石

在Kalymnos爬鐘乳石

幸好攀岩除了動作外,有太多有趣的地方,讓我持續地從事,雖然目前依舊是很一般水平的攀岩者,但一直有在進步,當然常常希望能突飛猛進,但是沒有停頓就謝天謝地了。終於在這兩三年來,體悟到什麼叫做沉浸在攀岩動作裡的樂趣。比如說研究抱石問題,有時候腳多轉個10度,或是手抓點的方式變一下,原本以為做不到的動作,就變得再輕鬆也不過,有「這就對了」的開竅喜悅。或是紅點線路時,流暢地執行一連串的動作,中途還停在創意的位置休息,下來時嘖嘖稱奇身體居然能夠舞得這麼漂亮,感覺真棒。

許多人說攀岩是個很有自我(ego)的運動,我不否認,看別人爬難線,我也希望自己能爬更難的線。去跟瑜伽教室,也曾自怨自艾怎麼那個人這麼柔軟,這麼有力,我怎麼核心這麼差,單腿站立都歪歪扭扭。但每個人的來時路都不一樣,以自身為例子,小學到高中的同班同學都對我現在「居然」攀岩感到驚奇,因為他們目睹了我很差的「運動細胞」。

但用腦去做,用心去感覺,真的每天都會有進步。(註3)但是要感覺出自己的進步,先要知道什麼是進步,攀岩上,多串起些動作,一樣的動作但執行起來更容易,克服自己對墜落的恐懼,都是進步,不光只是完攀路線而已。

而有恆是很重要的,少量但持之以恆的去做,比無心大量來得好很多。要進步,腦袋瓜也要參與。而腦袋瓜和肌肉一樣也會累,質是非常重要的,當質開始減退時,就別再增加量了,會有害而無益。

攀岩媒體近年來常報導,7x、8x、甚是9x歲的男人女人攀爬了什麼路線,或是又爬了什麼山。有意思的是,媒體不再用「老」這個字,而是直接把歲數說出來。然後下面的評論就會有,「我希望我7x、8x、9x歲的時候也能夠這樣啊。」以前沒有運動習慣時,我會和評論者的想法一樣,但現在嚐到運動的妙處,已經很難想像我可以長時間不動,這樣持續下去,自然在7x、8x、或是9x歲的時候還是會登山或攀岩啊。

是的,開始的時候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但是,一天一點點,不知不覺間就會發現運動不但沒有那麼難,而且是會上癮的,那麼7x、8x或是9x歲的活力十足自然指日可待。

地中海料理烤羊腿

地中海料理烤羊腿

註1:瑜伽可以幫助攀岩嗎?

我想,要看「幫助」這兩字指得是什麼?

朋友Steve是攀岩教練,我很喜歡讀他的文章,或是聽他的專訪。他善用譬喻,講述概念不但針砭入理還非常幽默。他說,常有人問他,「聽說XXX可以幫助攀岩?我是不是該去做XXX?」這裡的XXX常見的大概是Crossfit以及瑜伽。他說,如果妳真花大把時間,去做XXX然後真在攀岩上看到顯著進步,大概是因為妳攀岩還攀得很差。(我聽到這裡就哈哈大笑起來)

Steve強調攀岩上想要進步,就要攀岩。而且很想正名,我們應該說「練習(practice)」攀岩,而不是「訓練(train)」攀岩。攀岩是個很要求技巧的運動,需要的是大量的練習。類似高爾夫、籃球等一般人會說去練習的運動。當然他的訓練課程有包括非攀岩的訓練,但他說加強力量是為了能練習更多的動作。希望大家不要把重點搞錯了,還給了一個原則:給攀岩練習&訓練的時間,75%該是穿著攀岩鞋的,25%可以是非穿攀岩鞋的(比如說指力板、或是其他一些增加力量、穩定度stability、活動度mobility的訓練)。Steve的網站:http://www.climbstrong.com

那瑜伽會對攀岩有幫助嗎?如果你指得是爬更難的路線,那麼還是去攀岩效益較大。個人覺得做瑜伽很舒服,而且也許能平衡攀岩比較沒在用的肌肉,也許能避免攀岩的運動傷害。不過我不是專家,我做瑜伽,純粹是因為我覺得練習起來很有趣。

註2:

我看了許多deliberate practice的書籍,當一萬個小時的概念風行之後,大家覺得練習能成專家,然後就有人強調這練習必須要是用心的練習。比較知名的科普書籍大概是《The Talent Code》或是《Talent is Overrated》等。的確用心練習每個人都能有顯著進步,感覺好厲害,似乎每人都能成為專家,不過光是練習就能成為頂尖嗎?我正在讀的這本書《The Sports Gene》就在探討這個問題。頗為有趣。

註3:

說「每天都會有進步」可能有點太誇張,但是用心練習持之以恆真的是關鍵。我又來引用Steve的話了,他說10次攀岩練習,大概一半都是沒什麼特別印象的(not memorable),有時候可能覺得自己很糟糕,當然會有很棒的時候。關鍵還是維持練習的習慣,至少6到8週後應該會感覺不一樣。如果沒有,就應該檢視自己的計畫,看看是不是該做些不同的事情。

沒有什麼話是心照不宣的,尤其是愛

Six Shooters, Indian Creek

Six Shooters, Indian Creek

秋天到了,Dave和我像往常一樣來到猶他州東南部的旅遊小鎮Moab,拜訪好友John,並進出Indian Creek攀岩。

10月9日週一在John的飯廳工作到頗晚,覺得該休息了,明早還得進Indian Creek呢。走進停在車道上的Magic,卻見Dave神情凝重。「怎麼了?」我問。「Hayden Kennedy死了。」我冒出一個F字,「不是真的吧?」立即從口袋拿出手機開始在網上狂搜資料。

網上的消息不多,只見到幾個Hayden Kennedy的朋友在臉書或是Instagram貼出照片和影片,但搭配的文字和表情都很不妙。唯一能捕捉到的蛛絲馬跡是蒙大拿州、越野滑雪、雪崩、哭泣、永遠愛你。Kennedy和女友似乎觸動雪崩,一個半埋,一個全埋。我以為Kennedy是全埋的那一個。

「Fuck、Fuck、Fuck。」我恨恨地說著。Kennedy二十七歲,但在攀登上有卓越的成就,出身於攀登世家,父親Michael Kennedy曾擁有《Climbing》雜誌,也是《Alpinist》多年的主編。Kennedy很低調,沒有社群帳號,發表在媒體上的文章,兼具感性和洞見,幾乎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也許和父親以及父親友人的潛移默化有關吧,他看得多了,體會與詮釋也與他人不同。這是攀登界的重大損失。那晚我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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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在Indian Creek攀岩沒有訊號,週四休息不攀岩,就近到南方的Monticello的圖書館上網工作。「Hayden Kennedy是自殺死的。」我從手機裡看到這個消息。趕緊上網翻閱新聞,原來被全埋的是他的女友Inge Perkins。根據Gallatin National Forest Avalanche Center的報告,兩人都帶著越野滑雪該帶的訊號器、探雪棒、和鏟子(avalanche beacon、probe、snow shovel),Kennedy被半埋後能自行脫困,把訊號器轉為搜尋模式,但卻毫無回應。Inge的訊號器放在背包裡並沒有打開。盲目挖掘好久之後,他離開事故現場。寫下詳細的報告最後讓搜尋人員找到Inge的遺體,但根據他父親發出的公開聲明,「他承受不了失去生命夥伴的痛苦」,自殺了,「我們尊重他的決定。」

攀登與戶外的所有媒體都很輕柔的報導這個消息,寫出事實但不特別強調或用任何帶有情緒性的字眼寫Kennedy的自殺。對我而言,這是回應Kennedy父母的公開聲明,他們「尊重」孩子的決定,這句話包含多大的愛,我們怎麼忍心再用旁觀人的道德觀呵責他們的兒子。

但其實我根本就傻了,不知道該怎麼想,如果類似的事情發生在我和Dave身上,我會不會做出類似的事情?我沒有答案。更何況,除了失去伴侶的痛苦,萬尋不著的焦心,Kennedy可能還有深深的內疚,為什麼開始時沒有互相檢查兩人的探測器?為什麼不多分析雪況?為什麼?套句Dave的話,這就好像他垂降後拉繩時扯下大石砸死同伴,是的,時也命也,但怎麼可能不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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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Dave一整天在圖書館待到關門的七點鐘,回到Magic,開回Indian Creek的營地,煮晚餐時,他說有話要跟我說,果不其然,他是要談這件事,他想得跟我一樣。我說,「我從來沒有明白跟你說,但如果在山裡我喪命了,請你活下去,」他輕輕回說,「妳也是。」我們莫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我笑說,「你活下來,至少可以幫我寫個傳什麼的。」

以往的我常嘲笑Dave,如果我與他人搭檔或是獨攀,他總拿望遠鏡緊張地觀看,盤算各種出錯的可能。他不想用愛綁架我,也鼓勵我在攀登上更進一步,但對於攀登風險過份清楚的他,又難以不擔心。直到這次風河山野區的穿越旅行,我才有更深的體會,在許多技術性不高的路段,因為效率也因為安全兩人都solo,我對他說「看你solo比自己solo還可怕,就算是超級簡單你絕對不會fall的路段也一樣。」他輕輕地說,「我也是。」

沒有什麼話是心照不宣的,尤其是愛。要大聲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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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1. 引用Kennedy死前不久剛發表在Evening Sends網站上的The Day I Sent系列《The Day We Sent Logical Progression》裡的話

「I see both light and dark in climbing. Through this recognition, true learning begins and a full awareness of the brevity of our time becomes clearer. It’s difficult to accept the fact that we cannot control everything in life, yet we still try, and maybe our path changes to something totally unexpected.」

(快譯:從攀登我看到光和闇。有這樣的認識,真正的學習開始,也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個人存在的短暫。很難接受人們無法掌控生命中的所有事物,但我們依舊嘗試,或許走出完全預期之外的生命之路。)
「Climbing can be an incredible catalyst for our growth. But I am beginning to realize that there’s a certain danger in making climbing the singular focus of your life because it can actually limit the opportunity for growth and reflection if you don’t stop, pause, breathe, and reflect.」

(快譯:攀登能是促進成長的驚人催化劑。但我開始意識到,只專注在攀登上是很危險的,如果不停止、暫歇、呼吸與反思,會限制成長與反省的機會。)

2. 回到Moab,和John談起這件事,他說Inge是他大學朋友的女兒(Inge今年23歲)。他一說,我猛地想起來,他以前曾經談過和一個女孩兒攀岩,被這女孩兒的運動能力大為驚艷的故事。他搖搖頭,「這女孩兒可以說打從娘胎就開始滑雪,父親也曾經與雪崩擦身而過」,接著,他輕輕喟歎,「不是Hayden的錯。」

曾經看過Evening Sends的主持人Andrew Bisharat在Ueli Steck死後寫的文章《Fear and Judgment in Risk and Death, Thoughts about what happens when climbers die》,裡頭有一段話讓我印象深刻

「When it comes to making sense of senseless death—and really, aren’t all climbing-related deaths “senseless” in hindsight?—what we’re “allowed” to say publicly is often very different from what we tell ourselves privately or whisper in confidence to those whom we trust.」

(快譯:當嘗試理出不該發生的死亡的脈絡──但,哪一個攀登相關的意外事後看來都是不該發生的──我們能在人前講的話,經常都與私下的自語或與低聲告訴信任的聽者的版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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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讓自己與重要的事物相逢

Valley of the Gods,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Valley of the Gods,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雖然我自以為已經相當數位化了,過去幾年累積起來的手寫札記還是相當多。還記得gmail剛出來時,有個口號是「你再也不需要刪除一封郵件」,也許數位儲存愈來愈便宜,搜尋功能愈來愈強大,住在露營車上卻沒有這種餘裕,東西堆起來,就得重新審視其必要性,去蕪存菁之後斷然捨棄創造新空間。

一頁一頁翻下去,看到四年前的自己居然記錄每天攀爬的每條路線,先是該條路線客觀的描述,然後對自己攀爬的評論,哪裡做得好,哪裡可以再加強。然後再翻了幾頁還有對攀岩的感觸,以及讀書記下來感同身受的引言。

我寫著「攀登真是件平衡對稱的活動,愛著外界客觀的美麗,找尋自己內心的世界」然後好像為自己的話下註腳似的,記下一位登山家Tom Hornbein的話:

Existence on a mountain is simple. Seldom in life does it come any simpler: survival, plus the striving toward a summit … It is this simplicity that strips the veneer off civilization and makes that which is meaningful easier to come by.

(小Po簡單翻譯:山裡就是簡單。生命中難得有比這更簡單的了:生存,努力站上山頭…這份簡單剝除文明的虛飾,讓我們容易與重要的事物相逢。)

House of Fire.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House of Fire.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從二月底回到美國,開始以健行為主題的旅行,除了開始的北加州的紅木區外,後來還是環繞著我最熟悉也最愛的西南荒漠,目前人在猶他州的摩押(Moab)。這一陣子因為川普命令美國內政部長檢視國家紀念區(National Monuments)的「正當性」,想知道過去的總統是否濫用文物法(Antiquities Act)。特別又針對熊耳(Bears Ears)以及大階梯(Staircase-Escalante)這兩處,個人認為講白了就是這兩處有油頁岩的經濟價值。

因為攀岩,我在熊耳境內的印第安溪峽谷花了很多時間,這次又在Grand Gulch健行,看了許多古文明的遺跡,這麼美的地方,就只值得短暫的經濟利益嗎?由於想深入了解健行到的地方,也讀了許多西部的書,主題包括探險、歷史、政治等,最近正在看得書Cadillac Desert,很讓我瞠目結舌,這本書講述美國西進的土地和水利政策的歷史。其實如果來一趟美國荒漠,就知道這裡真的沒有那麼多水。我個人並不反對開發。只是開發就牽涉到錢,貪念和野心的結果常造成肥了不該肥的人,犧牲了升斗小民,然後再不斷使用全民的稅金修補破洞。

Big Man Panel. Grand Gulch.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Big Man Panel. Grand Gulch. 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 Photo: David E. Anderson

人真的需要這麼多東西嗎?我還記得一集Star Trek,二十四世紀的畢凱艦長被一個從十九或是二十世紀的人質詢「你們現在的人不累積財富,那你們生存的目的是什麼?」畢凱說「我們致力讓自己更好。」

其實最早因為攀岩到處旅行的我,眼中看到的多是目標,像是路線的難度,我可不可以爬完,下一條又該爬哪條路線云云。我現在還是會看目標,但絕不會忘記欣賞周遭的美景,然後笑以前傻傻的自己怎麼沒有關注這麼棒的景色。

生活真的可以很簡單,而因為簡單,才容易與重要的事物相逢。

這部影片,是Dave去年製作的,美麗迷人的Indian Creek,也是屬於Bears Ears National Monument。(中文字幕)

走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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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天母古道的階梯往上,前方穿著New Balance粉紅跑鞋的健行客,瞪著左手邊的農地,驚呼:「啊,牠是不是死了」,我快步上前,兩個下行的女孩也圍上來,指點著一隻橘棕黑雜色的小貓。

「我每次都看見牠的,昨天還好好的。」粉紅跑鞋女士擔心的說。「怎麼辦?」

「昨天?」我心頭正疑惑她是不是天天來這兒健行時,小貓驀地翻了個身,打了個噴嚏,又滾回牠「詐死」的睡覺姿勢。

「貓咪就是愛睡覺。」我咧著嘴笑開了,掩不住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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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前行,天候還早,沒有遇到呲牙裂嘴的台灣獼猴,卻在紗帽路旁見著粗壯的蕨類、早開的杜鵑花、嬉戲的白蝶、享受春意的瓢蟲情侶。感覺怎麼這麼好?我想,我也喜歡健行的滋味。就算天天來健行,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在美國留學期間才接觸戶外活動的我,開始也是從健行開始,專注於攀登活動之後,就很少自發性的健行了,健行到哪裡去呢?有岩壁嗎?走路這麼好玩嗎?

攀登界有個術語叫做”approach”,意指從車子(或營地)出發到起攀處的那一段路。我常聽的一個攀登podcast,The Enormocast的主持人Chris Kalous常說”hiking is an approach to nowhere.”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贊同的不行,說:「要不是為了要攀登,才不願意背這麼重的東西,走那麼遠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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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因為子宮肌瘤過大,剖腹處理,醫生說保守起見,半年內不要攀登。雖然自我安慰半年並不長,不敢說沒有沮喪的心情。聽說走路不但能夠幫助恢復,也是這半年內最好的運動,出院回家之後,每天都會出去走一走。

慢慢的走路的時間愈來愈長,這份「成長的感覺」相當好。

動刀前,我不可能會為自己能「連走三十分鐘」感到驕傲。但這一陣子,看身體從進出計程車都困難,到走十分鐘、十五分鐘、三十分鐘。我想更進步,走得更穩健更遙遠,對於我的要求,身體大聲且清楚的回應,這聲音真好聽。

我不是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開始攀岩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後來似乎變成不管怎麼努力要求,身體的回應緩慢,我還常懷疑沒有回應。其實身體再誠實也不過了,是自己需要更專心聆聽,換種方式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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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附近亂走不能再滿足我之後,開始往上走,往下走:軍艦岩、芝山巖、忠義山、指南宮、四獸山、天母古道,我走進綠意裡,走進香煙氤氳的寺廟裡、走過台灣藍鵲的嬉鬧、走過硫磺染黃的溪流、遙看臺北盆地的夕陽、燈光閃爍的夜景。

過程中我回憶到2015年感恩節前夕在猶他州的印第安溪峽谷(Indian Creek Canyon),計畫當天連爬兩座高塔─南左輪和北左輪手槍(South & North Six Shooters),總攀爬高度只有七段繩距,但因為沒有四輪驅動的車子,所以當天走了很遠,粗估走了幾乎20公里的”approach”。那時候有嚷嚷怎麼沒有皮卡車(pick-up truck),但回憶起來走在蒼茫的紅色沙漠裡,其實是很舒服的,前方掛著細細的彎月,兩座高塔夜裡的剪影窈窕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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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後,我在台北的郊山下,對那時的繩伴和現在的走伴說,「你不覺得那時走路才是最棒的旅行方式嗎?」

走路是緩慢,但才不容易錯過美好的東西。

觀察攀岩中的「小」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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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Half Dome在Mirror Lake的倒影,很喜歡這張照片!Credit: Dave Anderson)

長途開車時,我喜歡聽Podcast,前幾天聽了喜歡的Enormocast的最新一集#115,訪問職業抱石者Paul Robinson。標題是「Paul Robinson Loves to Fail」。

也許是因為英文的Fail(失敗)和Fall(墜落)很相近吧,且攀岩者若是墜落就表示沒有一氣抵達路線的終點,某種程度上可說是挑戰「失敗」了。在攀登的媒體上,我常見到「攀岩者必須習慣甚至喜歡失敗」的說法,才能繼續挑戰自己,獲取進步。

誠然,想要紅點路線時,反覆的嘗試是必要的,而當順利完攀後,攀岩者通常就會繼續尋找對自己有挑戰的新目標。也就是說嘗試很多次,然後在完攀一次後結束紅點過程,這樣看來失敗的次數當然遠過於成功的次數啊!但是真的有人能夠反覆失敗,卻總是欣然嗎?

從小到大的確學了許多勵志話語或警語,「一分天才,九十九分努力」,「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等,但就個人的經驗而言,若長久沒有進展或是看到成功的曙光,我還是會喪失鬥志,轉移目標的。

仔細聆聽Robinson的訪談,果然他還是被破解抱石謎題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接近目標而激勵而樂在其中。

我很喜歡朋友攀岩教練Steve Bethel說過的話,一次閱讀他的Blog,他說當你爬得愈好,就愈難「晉級」,要懂得怎麼察覺自己的進步(相對的,也能夠定義滯留不前),才能藉以調整訓練的方法和方向。我個人相當相當的同意。

攀岩者常只用完成的路線來標示進度,記錄簿上大部分只標注路線的難度,比如說V6或是5.12a等。但是如果回想自己攀岩的進程,開始時進步的過程簡單多了,從5.7晉級到5.8好快呀,但是從5.11晉級到5.12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但是這不代表自己沒有進步,而是評論進步的方式該要更縝密了。

一般而言,難度數字的參考價值不夠,路線的型態也重要,比如說總共的動作數,難點位置,岩壁角度等等。此外自己動作的流暢度也有意義,究竟是步步維艱,還是行雲流水?我想,別說「攀岩者必須習慣甚至喜歡失敗」,而是「攀岩者得學會怎麼觀察自己的進展」。話雖這麼說,攀岩者當然想完成路線,我就得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被沒有摸到最後的固定點,轉移自己真正該注意的目標。而當持續有進步時,自然會水到渠成摸到那固定點。

前一陣子剛在紅岩谷通過AMGA 課程的考驗,來到優勝美地攀岩,本來就只是渡假輕鬆爬,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爬爬些單段以及短的多繩距路線後,Dave說想去爬爬一條他20多年前爬過但是沒有完成的路線Kaukulator,說是當年沒有大號的cam只好倒先鋒下來。

到了路線底下,Dave說我剛通過AMGA的考試擠兌我先鋒,因為不覺得能夠onsight,也就一邊爬一邊take的掛了繩,還在off-width的路段把膝蓋卡住了,哇哇差點哭了,好久才把膝蓋弄出來。誰知道後來休息一會兒,我試著Top Rope(TR)第一次就完攀了,當即覺得我應該試著紅點這條路線。不過TR和先鋒當然是有差的,以下是我嘗試的過程簡史。

小Po註:我們居然沒有拍這條路線的照片,但是我在SuperTopo上面找了個攀爬紀錄,上面有許多該條裂隙的照片:http://thenosev2.pairserver.com/tr/The-Kaukulator-and-the-Uprising/t12620n.html

第一天:

起步的技術難點一直過不去。離地就是一個人身長的#0.5 Camalot大小的縫,接著約另一個人身長的#0.75,然後才進入#1。我要到#1才是手縫,下端的裂隙感覺塞得不是很牢靠。

top rope的時候,兩隻手都在裂隙裡還行,且不用放裝備,停留時間短暫,但是先鋒時怎麼樣也鬆不出一隻手來放裝備,但是又是剛離地,不能不放。此外top rope的時候,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感覺很輕盈,現在身上一堆裝備感覺很沈重。所以一直反覆墜落在從地上踮起腳尖放的第一個#0.5上。

當日只在手縫開始處,用裝備架了個固定點,然後反覆練習那兩個人身的距離。

第二天:

還是一直在起步的技術性難點墜落,但爬到上方的bolts架繩,因為還得搞清楚怎麼先鋒下一個技術性難點也就是off-width路段。掛好繩後,我推著Dave要他爬,受到他的爬法啟發,改良了自己的beta。

採用新的beta之後,放了第2個#0.5,繼續往上,隨之放了個#0.75但力竭墜落。回到地面看#0.75的高度,覺得沒有意義,應該一口氣爬到手縫再放第3個cam,雖然這段距離有點遠,但是第2個cam的高度夠,我不會墜地。不過第2個cam的確有點難放。

當日定下策略,放完第2個cam之後,倒攀回地面休息後,再一鼓作氣爬到手縫再放下一個保護。

第三天:

開始嘗試時又「飛」了好幾次,休息了一下順利過了下方難點,其實到off-width之前,是長段的手縫,應該利用機會休息的,但是那時我心裡急只顧著爬,沒有緩和自己的呼吸頻率,到了off-width路段,我推進一個#5 Camalot,上下半身都跟繩子打架,但是我當時疊起拳頭和手,大腿又因為繩子和岩壁卡不牢,實在不知道怎麼把繩子拉出來,一陣慌亂人又飛了。

當日心得:一到手縫起點就先停一下,緩和呼吸後,以適合自己的速度爬長段手縫。

第四天:

現在下方難點已經不再是難點了,每次都行雲流水。幾次嘗試也最佳化裝備的攜帶。進入off-width時,手縫往深處走,人必須要爬外頭接近岩面的大窟窿。我第一次在深處放了個#1並用快扣延長,但是發現會妨礙踩的腳點。又在off-width處飛了。掛完繩下降後看了一下,決定下次該把最後一個#2放到手縫開始往內走的下方處,然後不放#1,直接攻掠off-width。

休息了一陣再嘗試一次,順利過了下方難點,特意在長段手縫放慢點兒爬,呼吸一直很順暢,心跳也沒有過快,改變cam的放法也果然是對的。不過進入off-width時動作有些混亂,放了#5 camalot之後,蹭著蹭著又放了一個#4,正準備大腿踢進寬縫的一個收縮處(可能會把#5踢開),卻發現拳頭疊手指還得再往上推一步才行。呼嚕間又飛了。

當日心得:必須最佳化從手縫進入off-width的beta,也要記得關鍵的收縮處。

結論:

不過,這時得離開優勝美地,沒有時間再嘗試一次了,我的確尚未紅點這條線,但是整個過程我覺得相當有收穫,不會用「失敗」來折磨自己。

嘗試紅點前,有許多小謎題要破解,謎題有時候很明顯,有時候要在攀爬的時候才出現。前者比如下方的技術性難點,和上方off-width路段的爬法;後者比如放保護的位置等。

破解掉每一個謎題都是進步。而除了對攀爬這條路線有所助益,得到的經驗對以後分析新路線也是寶貴的資源。破解謎題同時也是個超級有趣的過程。而還有尚未破解的謎題怎麼辦?當然是再回到美麗的優勝美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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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女孩. Chick From Taiwan

我是本站的作者,易思婷,土生土長的台灣女孩。在台灣,朋友大多叫我小Po,在美國,小名婷婷倒是被叫得比較響。從競爭激烈的台灣教育體系,到美國博士班的歷練,二十多年的學校生涯,一點都沒有馴服、反倒是磨亮了我的冒險本質。我有夢想,築夢踏實:這一輩子,我要活得有聲有色。而這個網站,記錄我的求知和探險,是個累積快樂的地方。「台灣女孩」的臉書粉絲頁

《睡在懸崖上的人》新版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2012年出版,在2017年能夠再版,實在是非常開心。五年後再看這本書,自然覺得當年文字青澀,但是情感很真,故事誠實,而裡頭描寫到我相信的原則依舊不變。推薦給大家。在博客來購買本書。

《我的露營車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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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懸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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