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攀岩中的「小」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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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Half Dome在Mirror Lake的倒影,很喜歡這張照片!Credit: Dave Anderson)

長途開車時,我喜歡聽Podcast,前幾天聽了喜歡的Enormocast的最新一集#115,訪問職業抱石者Paul Robinson。標題是「Paul Robinson Loves to Fail」。

也許是因為英文的Fail(失敗)和Fall(墜落)很相近吧,且攀岩者若是墜落就表示沒有一氣抵達路線的終點,某種程度上可說是挑戰「失敗」了。在攀登的媒體上,我常見到「攀岩者必須習慣甚至喜歡失敗」的說法,才能繼續挑戰自己,獲取進步。

誠然,想要紅點路線時,反覆的嘗試是必要的,而當順利完攀後,攀岩者通常就會繼續尋找對自己有挑戰的新目標。也就是說嘗試很多次,然後在完攀一次後結束紅點過程,這樣看來失敗的次數當然遠過於成功的次數啊!但是真的有人能夠反覆失敗,卻總是欣然嗎?

從小到大的確學了許多勵志話語或警語,「一分天才,九十九分努力」,「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等,但就個人的經驗而言,若長久沒有進展或是看到成功的曙光,我還是會喪失鬥志,轉移目標的。

仔細聆聽Robinson的訪談,果然他還是被破解抱石謎題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接近目標而激勵而樂在其中。

我很喜歡朋友攀岩教練Steve Bethel說過的話,一次閱讀他的Blog,他說當你爬得愈好,就愈難「晉級」,要懂得怎麼察覺自己的進步(相對的,也能夠定義滯留不前),才能藉以調整訓練的方法和方向。我個人相當相當的同意。

攀岩者常只用完成的路線來標示進度,記錄簿上大部分只標注路線的難度,比如說V6或是5.12a等。但是如果回想自己攀岩的進程,開始時進步的過程簡單多了,從5.7晉級到5.8好快呀,但是從5.11晉級到5.12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但是這不代表自己沒有進步,而是評論進步的方式該要更縝密了。

一般而言,難度數字的參考價值不夠,路線的型態也重要,比如說總共的動作數,難點位置,岩壁角度等等。此外自己動作的流暢度也有意義,究竟是步步維艱,還是行雲流水?我想,別說「攀岩者必須習慣甚至喜歡失敗」,而是「攀岩者得學會怎麼觀察自己的進展」。話雖這麼說,攀岩者當然想完成路線,我就得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被沒有摸到最後的固定點,轉移自己真正該注意的目標。而當持續有進步時,自然會水到渠成摸到那固定點。

前一陣子剛在紅岩谷通過AMGA 課程的考驗,來到優勝美地攀岩,本來就只是渡假輕鬆爬,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爬爬些單段以及短的多繩距路線後,Dave說想去爬爬一條他20多年前爬過但是沒有完成的路線Kaukulator,說是當年沒有大號的cam只好倒先鋒下來。

到了路線底下,Dave說我剛通過AMGA的考試擠兌我先鋒,因為不覺得能夠onsight,也就一邊爬一邊take的掛了繩,還在off-width的路段把膝蓋卡住了,哇哇差點哭了,好久才把膝蓋弄出來。誰知道後來休息一會兒,我試著Top Rope(TR)第一次就完攀了,當即覺得我應該試著紅點這條路線。不過TR和先鋒當然是有差的,以下是我嘗試的過程簡史。

小Po註:我們居然沒有拍這條路線的照片,但是我在SuperTopo上面找了個攀爬紀錄,上面有許多該條裂隙的照片:http://thenosev2.pairserver.com/tr/The-Kaukulator-and-the-Uprising/t12620n.html

第一天:

起步的技術難點一直過不去。離地就是一個人身長的#0.5 Camalot大小的縫,接著約另一個人身長的#0.75,然後才進入#1。我要到#1才是手縫,下端的裂隙感覺塞得不是很牢靠。

top rope的時候,兩隻手都在裂隙裡還行,且不用放裝備,停留時間短暫,但是先鋒時怎麼樣也鬆不出一隻手來放裝備,但是又是剛離地,不能不放。此外top rope的時候,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感覺很輕盈,現在身上一堆裝備感覺很沈重。所以一直反覆墜落在從地上踮起腳尖放的第一個#0.5上。

當日只在手縫開始處,用裝備架了個固定點,然後反覆練習那兩個人身的距離。

第二天:

還是一直在起步的技術性難點墜落,但爬到上方的bolts架繩,因為還得搞清楚怎麼先鋒下一個技術性難點也就是off-width路段。掛好繩後,我推著Dave要他爬,受到他的爬法啟發,改良了自己的beta。

採用新的beta之後,放了第2個#0.5,繼續往上,隨之放了個#0.75但力竭墜落。回到地面看#0.75的高度,覺得沒有意義,應該一口氣爬到手縫再放第3個cam,雖然這段距離有點遠,但是第2個cam的高度夠,我不會墜地。不過第2個cam的確有點難放。

當日定下策略,放完第2個cam之後,倒攀回地面休息後,再一鼓作氣爬到手縫再放下一個保護。

第三天:

開始嘗試時又「飛」了好幾次,休息了一下順利過了下方難點,其實到off-width之前,是長段的手縫,應該利用機會休息的,但是那時我心裡急只顧著爬,沒有緩和自己的呼吸頻率,到了off-width路段,我推進一個#5 Camalot,上下半身都跟繩子打架,但是我當時疊起拳頭和手,大腿又因為繩子和岩壁卡不牢,實在不知道怎麼把繩子拉出來,一陣慌亂人又飛了。

當日心得:一到手縫起點就先停一下,緩和呼吸後,以適合自己的速度爬長段手縫。

第四天:

現在下方難點已經不再是難點了,每次都行雲流水。幾次嘗試也最佳化裝備的攜帶。進入off-width時,手縫往深處走,人必須要爬外頭接近岩面的大窟窿。我第一次在深處放了個#1並用快扣延長,但是發現會妨礙踩的腳點。又在off-width處飛了。掛完繩下降後看了一下,決定下次該把最後一個#2放到手縫開始往內走的下方處,然後不放#1,直接攻掠off-width。

休息了一陣再嘗試一次,順利過了下方難點,特意在長段手縫放慢點兒爬,呼吸一直很順暢,心跳也沒有過快,改變cam的放法也果然是對的。不過進入off-width時動作有些混亂,放了#5 camalot之後,蹭著蹭著又放了一個#4,正準備大腿踢進寬縫的一個收縮處(可能會把#5踢開),卻發現拳頭疊手指還得再往上推一步才行。呼嚕間又飛了。

當日心得:必須最佳化從手縫進入off-width的beta,也要記得關鍵的收縮處。

結論:

不過,這時得離開優勝美地,沒有時間再嘗試一次了,我的確尚未紅點這條線,但是整個過程我覺得相當有收穫,不會用「失敗」來折磨自己。

嘗試紅點前,有許多小謎題要破解,謎題有時候很明顯,有時候要在攀爬的時候才出現。前者比如下方的技術性難點,和上方off-width路段的爬法;後者比如放保護的位置等。

破解掉每一個謎題都是進步。而除了對攀爬這條路線有所助益,得到的經驗對以後分析新路線也是寶貴的資源。破解謎題同時也是個超級有趣的過程。而還有尚未破解的謎題怎麼辦?當然是再回到美麗的優勝美地啊!

謎一樣的off-width攀爬聖地Vedauwoo 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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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八月底到現在一直在懷俄明州東南角的Vedauwoo攀岩區攀登。這個岩區乍看很像約書亞樹,石質也是花崗岩,但待久之後,就知道兩地的生態和攀爬都相當不一樣。尤其這裡岩面上的點摩擦力差很多,不像在約書亞樹隨便踩摩擦力都好的不得了。

四年前我第一次來這裡攀爬,吃足苦頭,這裡的岩質相當粗糙,還有大量攀岩者愛恨交加的off-width地形(off-width意指裂隙比拳頭寬,比屁股窄,爬起來很重技巧,也需要很大的耐心)。所以很少攀岩者在這裡攀爬,不會在岩面上留下一些血漬,不會在身上多些傷口和瘀青。但是這裡很容易dirtbag(美國俗語,在攀岩圈中一般指花費很少的生活),雖然有規劃的露營區,但是露營區外就是國家森林管理局(National Forests)的地盤,只要能夠找到不擋路的停車點,就可以免費露營(當然食水必須自行攜帶,上廁所可以去營區的outhouse),而且離州際公路I-80很近,手機訊號相當好,不至於和外界失聯,有工作上的郵件也不會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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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我第二次來Vedauwoo,苦頭也還是吃了不少,到鎮上補給不敢穿短袖短褲,怕有人認為我慘遭家暴,甚至昨天爬條線挫折感重到冒出情緒字眼「我恨這個地方」云云。深究其因,個人覺得這個地方的很多路線真的像謎一樣,有許多off-width路段不說,這裡的裂隙多為外開喇叭口,裂隙開口又是圓的,滑不溜手。爬裂隙時塞起來不太踏實。同時裂隙內不太平坦,放保護時不是太好放。此外,如果太專注於爬裂隙,常常會把路線爬難了,常常第一次爬我很不服氣路線的難度定級,但是往深處琢磨,才發現我必須要混合裂隙和岩面攀爬,有時候還甚至必須完全放棄爬裂隙,全程爬岩面,才是「正確的爬法」,才終於會肯定定級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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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慢慢覺得好像對Vedauwoo有些心得了,如果天氣合作,估計還要再多爬幾天,畢竟就這樣走了,實在不甘心。此外,在攀岩人口愈來愈多的今日,難得這裡既有「文明」的方便,又有出去一天難得看到另一個攀岩者的「荒野」感覺。加上天氣漸漸涼了,這裡的白楊樹好多都轉成漂亮的黃葉,站在路線頂上俯視重疊著針葉闊葉的層次,遠處大鳥翻飛的風景真是好看。而回到營地,傍晚時分在土路上漫步,層層雲霞襯托著夕陽更是美不勝收,有時順便還可以抓幾隻pokemon呢!(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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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連結:
2012年針對Vedauwoo寫的三篇攀爬日記(那年還真的好勤勞啊!):

 

因為在懷俄明州所以才寂寞的Fremont Canyon

Freemont Canyon, WY

Freemont Canyon, WY

2012年我剛開始Magic生活的時候,第一次造訪了懷俄明州的Fremont Canyon。那時候沒有停留太久,但已經感覺這裡是非常神奇的地方。岩壁是河道兩旁的垂直岩壁,雖有純裂隙,但大部分是岩面與裂隙混合的路線,也有少量的運動路線。

今年因為Dave想要進風河山野區(Wind River Range)攀登,一週前我們又來到了蘭德鎮(Lander WY),剛抵達時氣象報告連日預測午後雷陣雨,很不適合alpine climbing。因此就先去Fremont Canyon爬幾天。Fremont Canyon很適合Van Life,該說懷俄明大部分的地方都很適合Magic,荒野太多隨處停隨處睡;也找不到手機訊號,不過Magic可以自給自足,更可以專心攀爬。

到了Fremont Canyon之後,我又再次讚嘆這真是個美麗特殊的地方。攀登者不是健行到起攀處放下裝備開始攀爬,而是要從路線頂垂降到起攀處,假設垂降後把繩子一抽,更增加非爬到頂不可的決心。我目前只爬過部份嚮導書上兩星三星的路線(最多是三星),路線的品質相當好,可惜這裡攀爬的人太少,有的路線長滿了蜘蛛網、佈滿了灰塵需要清理。

我個人攀爬裂隙的里程數目前還是以沈積砂岩較多(Indian Creek,Moab周遭、錫安國家公園等),沈積砂岩上爬裂隙比較單純,幾乎不需要找岩面上的點,因為根本沒有或很稀少。花崗岩裂隙的技巧則比較多變,聯想力和觀察力都要豐富,結合岩面和裂隙的技巧才能發揮到百分百,相當有趣也很有挑戰性。而花崗岩裂隙多變化,基本上帶兩套cams加上一套nuts就綽綽有餘,不像Indian Creek,裂隙均勻,幾乎只能用cams,同樣大小的cams還要準備好多個,十足挑戰荷包。

雖然這幾天在那兒也因為雷陣雨的緣故讓我們攀登得斷斷續續的,但是因為Fremont Canyon幾乎沒有接近的問題,一下雨就趕快東西收一收跑兩步路到Magic取暖吃零食就是了,非常方便。Dave還趁這個機會製作了一個小影片。我想,如果Fremont Canyon不在荒涼的懷俄明州,一定是攀岩勝地。

大牆故事─攀登錫安公園的大牆路線

錫安國家公園。

錫安國家公園。

待得大牆的基本練到某個階段了,該是時候把這些技巧用在真正的大牆路線上了,但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我的繩伴還是沒有著落。和Dave一起腦力激盪,列出可能人選,這個人需要懂得多繩距的系統,會傳攀,會人工攀,還要有爬大牆的企圖心。終於鎖定朋友Lauren,雖然她家離錫安公園有一段距離,但曾經在錫安爬過一兩條線,了解錫安的岩質和攀爬特性。果然她很開心地回覆,說有兩條線她已經想蠻久的了,一條是Prodigal Sun,另外一條則是Crack in the Cosmic Egg。我打蛇隨棍上,說「要不妳來兩趟,兩條都爬?」可惜她工作的空檔讓她只能湊出兩天的時間,只能爬一條線,而在那時Prodigal Sun也暫時禁止攀登,因為正值一種鷹類在該路線所在的砂岩牆上築巢孵育下一代的時候。大自然可不是只是人類的,為了怕打擾牠們的生態,攀岩者也暫時不能攀爬該砂岩牆上的所有路線。那麼就是Crack in the Cosmic Egg了。

在錫安國家公園練習大牆技巧。

在錫安國家公園練習大牆技巧。

筆者在路線Touchstone練習大牆攀登技巧。

筆者在路線Touchstone練習大牆攀登技巧。

我看了一下路線說明,在人工攀登的難度上,屬於C2+,這表示比初學者的路線稍微難一些。中間可能需要使用些極小、無法承受太大受力的保護裝備,但是承受人身的重量和輕微的墜落力道是沒有問題的。再仔細看還有兩小路段需要使用鉤子,鉤子有大、有小也有不同的形狀,根據地形,使用時把鉤子輕輕掛上,然後放上繩梯,踩著繩梯往上,等到過了該路段,就把鉤子收回裝備環上,不能當作攀登墜落時的保護裝備。如果攀爬路段有極多連續的鉤子路段,就會有極長的一段路是沒有保護的情況,會蠻可怕的。幸好這路線的鉤子路段只需要連續使用鉤子兩次。

月兒彎彎掛在岩牆上。

月兒彎彎掛在岩牆上。

我們沒有吊帳,路線上也沒有適合的平台可以過夜,於是我們決定先用繩子鋪好前四段的路,然後垂降回地面睡覺,隔天早上沿著鋪好的固定繩上升,再繼續攀登接下來的路段。在Lauren還沒來之前,我協同Dave先鋪第一段的固定繩。離地的前兩個動作就得使用鉤子,雖然接下來有一條裂隙,卻小到我只能放進很可疑的岩楔。剛離地是攀登者最需要全神貫注的了,因為墜落有碰地的危險,更何況在保護的情況很可疑的情況下,我有些緊張地繼續往上爬,但是確保的Dave比我更緊張。好不容易到了可以放進一個優良岩楔的地方,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三段都是極細的裂隙,第二段和第三段的難度是C2,第四段簡單些是C1。我先鋒C2的時候,連放了兩個大約是我小指頭的三分之一大小的岩楔,看它們與岩壁貼合地天衣無縫,我深吸了一口氣,就信任它們的力量,踩上繩梯了。果然只是自己嚇自己啊!當天順利地和Lauren架好到第四段的固定繩。

我和Lauren攀登錫安的大牆路線:Crack in the Cosmic Egg。

我和Lauren攀登錫安的大牆路線:Crack in the Cosmic Egg。

隔天我們起了個早,駕車進公園的時候,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野火雞大剌剌地在路中散步,但是車子一靠近也就咯咯咯地散去了,但卻有一個特大號的火雞硬是逗留在路的正中央,緩緩地靠近後,Lauren呵呵大笑掏出她的手機拍照,原來那不是特大號的火雞,是兩隻火雞正在辦事啊,真是對不起打擾了。

接下來的路段並不是特別難,也一直要到最後一段才會使用鉤子,可惜人工攀登相當耗時,我們到了最後一段的底部時,夜幕也即將落下。於是忍痛放棄最後一段的攀登,開始垂降下撤。在一段垂降上,繩子的一頭卡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後頭的縫裡,我和樹枝樹葉奮戰了好久,才滿頭大汗地抵達那該死的縫,左扯右扯仍然沒有撼動繩子分毫。突然眼前亮起一團綠光,什麼都看不見,原來岩壁底下的旅館有人正拿著雷射光筆對我們指指點點,拿我們的安全開玩笑,我氣急敗壞地豎起了我的中指,可惜他們看不到吧。良久以後,綠色雷射光才退去,我還是拉不出繩子,只好亮出小刀,斷尾求生。至少看到大概切掉的距離,估計不會影響下撤。

我和Lauren在黑夜中垂降,可恨居然有人用雷射筆對我們指指點點。

我和Lauren在黑夜中垂降,可恨居然有人用雷射筆對我們指指點點。

終於到了地面,背著一堆裝備往下走,白天時走上來已經不容易,現在黑漆漆地走下去更是找不到來時的路。加上要把這兩天用到的裝備都一起背下去,背包沈重到影響著走下坡路的平衡,果然在某一當兒一腳踩空,重力拉著背包拉著我往下倒去,在微弱的頭燈光線下,我赫然看到即將要栽進的仙人掌叢,說時遲那時快,努力地做了個轉體,整個人就栽進更下方的灌木叢了。一些細微的尖刺還是戳進了手掌和屁股外緣,但比起整個人栽進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牆故事─野的動人心魄的錫安公園

錫安公園的野和壯闊讓人心動。

錫安公園的野和壯闊讓人心動。

2014年為了練習大牆攀登的基本,我在一月來到了美國猶他州的錫安國家公園(Zion National Park)。這是我第三次拜訪這座國家公園,前兩次拜訪時雖震攝於她的美,卻因為氣候和人潮等原因而來去匆匆。這次我從一月一直待到四月初,前兩個月份日照時間不長,日出前、日落後也讓人冷得哆嗦,是公園的淡季,但我卻因為公園的冷清以及珍惜能夠慵懶地領略冬陽的美好感覺,而深深地愛上這個地方。

冬季在錫安公園裡頭健行。

冬季在錫安公園裡頭健行。

猶他州可能是美國50個州裡頭我最喜歡的一州了。除了一些主要城市,是個非常荒涼的地方,一般大家提到的美國西南荒漠區,猶他州即為代表。氣候乾燥、綠意不多,但地理景觀卻是詭譎豐富。熾燄的橘紅色是這裡沈積砂岩的主色調,在長期的風化作用、冰雪反覆結冰消融、河水切割等因素的運作下,成就了廣大荒漠中座座各具特色的高塔,像凱旋門形狀的大石橋,聳立的大岩壁等令人咋舌的地標。但是這還是容易一目了然的,許多來猶他州的探險客則是來探索不是那麼容易就看得見,埋沒在底下的地理財富。

這些探險客沿著神秘的入口,垂降進入深深的峽谷,很多時候通道狹隘,也經常需要涉水或是泅泳,日光也不一定照射地進來。但是峽谷內的砂岩紋理和色彩鬼斧神工,整個探險的過程也神秘莫名。這個所謂「細峽谷」(Slot Canyon)的探險,是猶他州的招牌。但是探索細峽谷有其風險,第一水可能極寒,要謹防失溫;但最可怕的還是突來的水漲。因為岩石不吸水,就算遠處下雨,這些細峽谷的水位也會突然升高,而讓人滅頂。

錫安公園裡磚紅色的陡峭岩牆。

錫安公園裡磚紅色的陡峭岩牆。

而錫安公園在美國攀岩界的名聲,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野」。國家公園內的景觀道路也許人滿為患,但是從道路的兩旁沿著攀岩者踩出的若隱若現的小徑往上走幾步路,仙人掌、杜松樹馬上遮蔽了塵囂。這些小徑都不太好走,陡峭不說還因為沈積砂岩牆下鬆軟的紅色沙土,很容易讓人進兩步滑下一步,經常需要手腳並用。如果一個不小心絆倒了,落地的時候還得注意是否會落入仙人掌尖刺的陷阱。有些知名的攀登路線還需要涉水過河,水漲時就只能望牆興歎,水淺時又偏偏是水極冷的時候。當然攀登者得到的回饋是極為豐足的,終於到了岩壁根部,要不是一條條漂亮的裂隙,要不就是怎麼看也看不到頂,讓人興起攀登的雄心壯志的大岩壁。

錫安公園裡河水中的綠意。

錫安公園裡河水中的綠意。

除了接近岩壁的路徑野,岩壁的高度讓攀登者的心野,岩質本身也讓攀登活動野性十足。沈積砂岩並不是那麼強壯的岩石,在不同的沈積砂岩中只有部份幾種的砂岩的岩質足夠堅硬,讓攀岩者可以攀爬而不用過份擔心安全的問題。儘管如此,每次爬起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沙沙」的。踩岩板(slab)的時候會覺得腳底下滑滑的,摩擦力不太足夠。爬幾條裂隙下來,用來纏手保護手背手指的白色膠布變成橘色的,衣服也蒙上了一層灰。如果下雨了,砂岩吸水之後會變軟,更是需要在放晴之後等待足夠時間,要不然扳落、踩掉手腳點不說,還有可能破壞了經典路線,變成眾矢之的。

等到四月旅遊旺季一到,就不能開私人的車進錫安公園,必須乘坐接駁車。

等到四月旅遊旺季一到,就不能開私人的車進錫安公園,必須乘坐接駁車。

安靜的錫安也是練路跑的好地方。我們露營的土路區是在錫安公園外大約8公里的小鎮邊,從露營區到錫安公園的路口就是我經常練跑的路段,我最喜歡從小鎮往錫安公園的方向跑,開始的時候只會看到鎮上零零落落的房子,還有一片既沒綠葉也沒有果實的蘋果園,接著可以看到蜿蜒的維琴河,以及河旁迎風招展的三角葉楊,慢慢地就開始精彩了,左邊驀地豎起一座砂岩大牆,右邊連續的砂岩牆強勢地映入眼簾,真不知道目光要放在哪裡是好?有時,日光反射著砂岩牆淺白的部份,讓人睜不開眼;有時,砂岩牆上方掛著一輪明月,它的聲勢不再咄咄逼人。但我最愛的還是接近黃昏、且當日雲層籠罩的時候,那時候的光線啊,有紅、橙、橘、藍、紫等眾多色彩,而砂岩牆在這樣的光彩下紅得像是一把火在燒似的,西遊記裡頭的火焰山也就不過是這樣吧?斑斕的雲彩雖也極美,卻不搶戲,把砂岩牆烘托地令人心醉。雖然知道只是近黃昏,但那時常衷心希望好時光能維持的久些呢!

錫安岩壁在水中的倒影。

錫安岩壁在水中的倒影。

基礎打好真的很重要

South Face of Washington Column

South Face of Washington Column

今年上半年在攀登上對我來說是個收穫頗豐的半年,而所謂收穫豐倒不是指我又爬了什麼了不起的路線,而是我對自己的攀登狀況,終於可以放鬆心情,從容面對了。對我來說這是個很大的突破。而這將近半年來的經歷,最重要的結論還是:基礎打好很重要。

怎麼說呢,先從El Cap的攀登開始說吧。我剛學攀登的那一年,一個人工岩場的繩伴就說他的夢想是爬El Cap,他非常積極,後來也真找到人帶他一起去,後來也登頂了。

我問了兩個問題:

「好玩嗎?」

「很累、非常累。」

「你先鋒了幾段?」

「三段。」

雖然我很佩服他的積極程度,但是我對長路線的攀登概念,就是繩隊中的工作量要分攤。只先鋒三段,即表示有28段都是沿著固定繩上升的,雖然也是苦工,但是跟被嚮導上去有什麼分別呢?然後我就把El Cap置之腦後了。

傳攀幾年下來,覺得好像「應該」要爬El Cap(謎之聲:這就是在美國傳攀者的同儕壓力啊,不過真正原因還是自己有興趣啦~~)。爬這樣的路線,確定繩伴是首要之務,當然矛頭就指向Dave,但是他早年已經爬過不少大牆,除了The Nose,The Nose in a Day,還有在巴基斯坦的Alpine Big Wall First Ascent。他已經決定大牆攀登不是他喜歡的菜,只是礙於我的雌威勉強答應。

這是去年初的事情,我也「正式」開始練習人工攀登(aid climbing)。人工攀登極慢,尤其是開始的時候,蝸牛都爬得比我還要快(淚)。Dave一邊確保一邊哀號說:「還是去自由攀登(free climbing)比較好玩啦」。於是我也就丟下枯燥的練習,跑去玩耍了。

雖然說該學的東西都有練一下,但是就真的只是「一下」而已,然後就自我感覺良好地覺得「都學會了」。心懷忐忑的去了優勝美地,Dave根本就沒有意願,後來勉強去爬Washington Column果然破綻百出。心裡頭非常沮喪。那年下半年早有計劃,只能指望來年捲土重來。

當時,我犯了兩大錯誤:第一,太輕視熟練的重要;第二,繩伴是不能勉強的。

今年我定下了練習計畫,鬼使神差的Dave因傷休息只能確保,我於是專心練習。很多東西我都反覆地練,不是兩次三次,而是至少十次八次,真的差點沒有海枯石爛了。唯一沒有練習的就是拖包(hauling),因為拖包再練也是苦工啊。但是找繩伴極難,我找繩伴找得頭髮都快白了,個個有興趣,個個沒把握。我又沒有把握帶新手上,後來終於找到John,又有經驗,又有意願,人也隨和。總算噓了一口氣。

後來的故事就濃縮到這個影片裡頭了。我爬得相當開心,開心極了。登頂那天Dave健行到路線頂端和我們會合,本來預計要看一張苦瓜臉然後給予安慰的擁抱,沒想到我就笑嘻嘻地冒上來了,先抱的還不是他,是那棵標示路線終點的樹。

這場開心的攀登,我歸功於基本技巧的熟練,和投契的繩伴。我聽過太多攀登The Nose的故事了,聽說50%以上第一次嘗試The Nose路線的繩隊都撤退,其中很多不是因為天氣不好,也不是因為受傷。也有很多人爬得咬牙切齒,恨聲連連(比如說在我們下方的那組繩隊)云云。

為什麼歸功於基本技巧的熟練呢?

很多人問我爬大牆怎麼樣才是準備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撤退?其實這些問題很難回答。一般來說如果必須撤退就表示準備不夠充分,但是能夠登頂也不一定代表準備地夠充分(這是在說相聲嗎?)。準備地不夠充分是有可能登頂的,只要運氣夠好,所有客觀條件都站在你這邊,而這在優勝美地是有可能的,海拔低陽光充足。但是當某一個客觀條件不站在你這邊的時候,只有準備充分的人才有機會克服。是的,優勝美地爬大牆是有死過人的。

攀登的時候其實是有狀況的,基本練熟的好處就是在出狀況的時候,心中可以淡定,心中淡定頭腦就不會不靈光,就可以思考怎麼應變,然後狀況也變得不再是狀況了,還有可能變成日後拿來取笑繩伴的題材(誤:是和繩伴開玩笑啦)。

金字塔的訓練

爬完El Cap之後,我認為該面對一下我總覺得自己爬不了難線這件事了(這裡的難度,專指用數字或者是英文字母標示的路線難度,而不管路線其他的特質)。

對於我攀登能力的描述,我一般都說我可以onsight 5.10的路線。很多攀岩者說「不會吧,怎麼這麼差?」說老實話我這樣說還是有點心虛啊,因為還是有不少5.10的路線我沒有辦法onsight啊。我攀岩的老師告訴我,要稱自己是個5.10的先鋒者,必須對於大部分不同類型的5.10路線都要有完攀的把握,我個人因為常年旅行,估計我爬過很多不同類型的路線,但是我覺得這樣說還是有點抬舉自己,畢竟幾個月前在Yosemite爬一條5.9的路線還失手墜落呢!(大喊三聲:不可恥、不可恥、不可恥。)而且5.10但是runout的路線估計也是不敢爬的。

另外就是小時候體育很差的陰影,總覺得自己大概沒有辦法爬很難的路線,所以在自己比較擅長的系統上就更加鑽研,是的這簡直就是迴避問題嘛!(可恥!)

所以攀了這麼多年下來,我很少運動攀,沒有買過快扣,也極少在紅點路線,極大部份我都在onsight傳統路線。這是因為:一、我很幸福,美國傳攀路線極多,我又常常到不同的攀登區,有太多好玩的新路線,所以不想重複路線;二、我喜歡爬多繩距和高山攀,如果墜落了也不太可能再回頭來紅點(誰有那個美國時間啊~~)。於是很多人問我可以爬到多難的路線(這通常指紅點),我都無言以對,因為我實在也不是很確定啊。老是覺得自己攀登的系統很熟,但是攀岩能力很差,但是好像應該沒有那麼差吧?(謎之聲:這個,誰管你啊,這麼糾結做什麼?

其實攀岩強度不是重點,這種「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才真要命。自己對自己的不確定,會影響自信心,間接影響心理強度,那麼也一定會爬不好,除非當天的狀況真的很好,但是誰能保證每次爬,各種客觀狀況都很好呢?還是要在客觀狀況不好的時候,還是能夠攀爬的路線才是真的!

於是我決定好好舖一下基礎,攀岩訓練中有一種訓練叫做「紅點金字塔」,簡單來說,如果目標在紅點5.11c,就得先完攀8條5.10d、4條5.11a、2條5.11b、最後一條5.11c。爬金字塔說實在地也不費啥功夫,反正都是要爬那些線,順序排一下就是了。

我在猶他州的Maple Canyon待了大概兩週,完成了一座金字塔,第二座也即將完成。原則是沒有完成第一層,絕對不走第二層。有些路線我需要試兩三次,但是沒有一氣完成就不是完攀。後來我發現我愈來愈得心應手,可惜第二座金字塔尖只試了一次,就因為行程關係必須離開了。

後來和Dave做了一番事後的討論和檢討,我個人非常喜歡金字塔。

第一、要求自己紅點是很重要的,因為「真實的」紅點和「自己認為應該可以的」紅點,是不一樣的。只有真實的東西才會留下來啊~~

第二、每增加一個難度,下面有很大的基礎在撐,可以對自己說已經爬了8條那樣難度的線了,現在爬一條只難一點點的當然沒有問題。

第三、因為目標在完攀,會很認真的專注在路線上,同時,往上爬的信念克服墜落的恐懼。

第四、這樣層層漸進,比起單拼一條很難的路線,更不容易受傷。反正我單拼一條路線,就算勉強完攀了,也不會覺得可以爬其他同難度、不同類型的路線。幹啥和自己過不去。

短短兩個禮拜,其實在攀登的難度上無法增加那麼多的,但這兩個禮拜靠著這兩個金字塔,我把心理強度好好地建設起來,開始覺得如果我多放一些時間在運動攀,應該有希望爬難線的。(謎之聲:那妳為什麼一直爬傳攀?

攀登除了力量,本來就還有技巧和心理強度,以及點點點的好多東西。力量慢慢練、技巧細細學、但是心理強度有時候轉不過來還真轉不過來,真要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對我個人而言,把基礎打好就是最好的方式。一想到下面的基礎這麼深厚,就心定了,心定了,也就從容了。

還記得兩年前在Lander WY參加攀岩節的時候,有一個趣味競賽。疊牛奶櫃(crate stacking),看哪一個參賽者能夠疊得最高?疊疊疊,牛奶櫃組成的直線愈來愈高、愈來愈高,但是心裡頭都知道在某一點上這排櫃子一定會倒,還會倒得七零八落(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個參賽者都有做上方確保,每個觀賽者都遠遠地看著)。

金字塔則不然,每砌一塊磚,心裡頭就更踏實一塊。雖然開始看不出高度,砌好之後,每段高度都是自己的。

 

 

飛揚的羽毛,再聊確保

我可憐的羽毛衣

我可憐的羽毛衣

話說這一陣子在猶他州的 Indian Creek 爬了兩、三週,先跟大家簡單介紹一下這個地方吧。江湖上有句話說,如果你喜歡運動攀,去歐洲;如果你想要爬裂隙,去美國。當然攀岩的地方不只有歐美,我也沒有全球都爬遍,但以我個人在美國攀爬幾年的經驗,爬裂隙真的要來美國,而且一定要來 Indian Creek。

Indian Creek 的岩石是一種叫做 Windgate 的砂岩,岩質柔軟,岩面光滑。一叢一叢的砂岩丘(sandstone buttress)中有數不清的裂隙,大部分的裂隙大概二、三十公尺,也有五十公尺長的。因為岩質柔軟,安全起見,好朋友(放在裂隙裡做為保護支點的岩械)最好放得頻繁些,但是這裡很多裂隙的寬度都很勻稱,真讓人有「朋友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舉例來說吧,那條五十公尺長的裂隙,指南書說需要至少十二個 #2 Camalot。最有名的 Supercrack 要六到八個 #3 Camalot;而印象中一條漂亮的小手裂隙叫做 Soul Fire 的,我們也放了七個 #1 Camalot。

在這次行程的最後一天,一個長住猶他州 Moab ,並和 Dave 在 Patagonia 共過患難的好友 John 和我們一起爬岩。Dave 覺得這幾些日子來,沒什麼用到 liebacking 的攀岩方式,於是選了 Fingers In A Lightsocket 做為他的 lead。這條路線可不是只有一段 liebacking 喔,而是全程都需要 lieback。也許手指頭像我一樣粗細的人在上段可以 finger jam 和 finger lock ,但是Dave的手指是我的一倍半寬,指節更大,所以他要全程 lieback 才可以。

當 Dave 開始先鋒的時候,John 神情很關心,因為 lieback 很累,很難放支點也罷了,還很難用眼睛確認支點放得好不好。我也緊張了,我站在路線下離岩壁大約一步之遙,Dave 開始先鋒的時候,在下三分之一段,連放了四個橘色的 #3 Metolius cams,我一邊幫他看支點是不是放得好,一邊往後看,如果他要是在這段期間墜落了,我一定要往後往下跳下去,這樣他才不會落地。

等 Dave 爬過了差不多路線的一半,我站成弓箭步,兩個膝蓋都微彎,萬一他墜落之後,我被往上、往前拉時,才可以因應。他又放了大概兩個 #2 Metolius cams,人已經非常疲累的狀況下,突然腳一滑,他就墜落了。

我隨即被繩子往第一個支點的方向扯去,雙腳先是輕墊到岩面,突然唰地一聲,我暗叫不好,最上面的支點往外飛出,我被扯的速度急速增快,緊急中,只來得及把頭往右一側,身體扭轉用左肩膀的大肌肉和岩壁做第一線的接觸。我的羽毛衣在牆上這麼一擦,白絨絨的羽毛滿天飛舞。他墜落了大約六、七公尺。兩人都沒事。

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制動 Dave 的墜落,他大概比我重個十五、六公斤吧。我知道只要他一墜落,我一定會被拉起來,大部分的時候我只是懸空個大概三十公分,兩腳墊著岩壁;有一次他掉得距離長些,所以我像臥虎藏龍的俞秀蓮一樣在岩壁上走了好幾步。不過這次有些不一樣,我原本以為墜落已停的那一瞬間,最上方的支點被拉出,於是感覺像是在準備地還不太好的時候和岩壁衝撞,只得有些不理想地用肩膀承擔衝擊。

身為攀岩者,我看待確保的態度相當嚴肅,因為確保失誤,攀登者可能會受傷,確保者也可能會受傷。誰受傷都不是好事情。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雙腳為第一線抵著岩壁呢?是不是因為最上方的支點被拉出的關係呢?時間差的關係,把墜落分成了兩個段落?還好我從頭到尾聚精會神,要不然一定難以因應。左手肩膀或是上臂是找不到任何瘀青,就是我可憐的羽毛衣,不過這也不是第一個補釘了。

Dave倒是很沮喪,他說這是他攀岩這麼多年來第一個往外飛出的支點,但是他放那個支點的時候,手臂已經快累壞了,該支點根本就是盲放的(blind placement),我說:「這總比你以為該個支點百分百牢靠,結果卻飛出來來得好吧?!」

這個故事的結論呢?倒也沒有什麼大道理,就是確保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啊,你永遠不能很確定你確保的攀登者會在什麼時候墜落。另外,我個人認為教學上應該要求確保者,在不同條件下練習制動先鋒的墜落,我聽說美國這邊早期會模擬先鋒墜落,讓確保者制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都沒有了?

參考文章:淺談確保,兼譯「想對確保者說的話」

意外的訪客─記 08.07.2012 之首攀

Andersonville 的路線示意圖

上個月在 Vedauwoo 爬了好一陣子,接著又到 Devil’s Tower 去轉了一轉(是的,攀岩誌還得補上),又轉回到 Lander 這個跟 Dave 和我都很有淵源的小鎮了。Lander Wyoming 是美國領導學校(NOLS)的總部,Dave身為 NOLS 講師已經有超過十五年的歷史,我也從 2006 年開始和 NOLS 扯上關係,而 Dave 更曾經在這個小鎮上住上過十年的歲月。

Lander這個乍看起來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坐飛機也到不太了的地方,人口不多,但是臥虎藏龍。對於喜歡攀登的人來說,這裡可以說是相當棒的訓練地:一、有距離超近的優質運動攀岩場所 Sinks Canyon 和 Wild Iris,遠一點的則有 Ten Sleep,每天下班後,來爬個幾條路線,很快地想不爬 5.12 也難。前兩天,Dave的朋友 BJ 才終於完成一條他多年來的 project:5.14d的Moonshine。嘖嘖。二、如果喜歡爬傳攀,這裡離 Vedauwoo 和 Devil’s Tower 都很近,可以讓你訓練好裂隙攀岩和多繩距的技巧。三、想要做高山岩攀、混合攀、冰雪攀,那這裡更是好地方,Lander根本就是在 Wind River Range 的山腳。路線多的讓你樂不思蜀,更別提另外一個美國 mountaineering 的聖地 Teton Range 也只在三個小時的車程距離內了。還記得七月中參加 Lander 這邊第十九屆的 International Climbers‘ Festival,Dave介紹一個他的朋友大名 Mike 的爽朗中年男子給我認識,貌不驚人又俏皮的 Mike,當年可是和 Todd Skinner 一起自由攀登 Trango Tower,建立 Cowboy Direct (5.13a; Grade VII)的一員啊。啊~ Lander,好一個攀登之城啊~

Dave曾經在全球各地建立過好幾條路線,在 Lander 住了 10 年的他,怎麼可能在這裡沒有建立過路線呢?有趣的是,我們在 Vedauwoo 碰到的那個剛搬到 Lander 的人,就知道Dave的一條路線。我打開指南書(Lander Rock Climbs)一看,那條路線的所在地距離步道口有至少50分鐘的腳程,據Dave說那是他當年以越野跑步訓練體能時,無意中發現的,該路線所在的岩壁,也只有那麼一條有紀錄的路線,指南書作者 Steve Bechtel 是 Dave 終於完攀該條路線的確保者,他很給 Dave 面子,在書中寫下:

There are several cracks and slabs on this wall, but only one recorded climb. If this route weren’t awesome, there’s no way I’d have wasted the time writing this paragraph.

更有趣的是,Steve乾脆就把這片岩壁命名為 Andersonville(Dave的姓氏為 Anderson),但是大概 Dave 沒有幫路線取名,而那片岩壁又只有那一條孤單的路線,Steve就逕自稱之為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路線的敘述如下: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 12b — This is the overhanging hand-to-finger crack that splits the left side of the wall. Scramble to a small ledge to start. 60 feet.

我取笑 Dave ,怎麼這麼可憐呢,好寂寞喔。Dave說,他後來終於搬離 Lander 就是因為在 Lander 找不到伴,Lander 的攀登者很多,真真就是陽盛陰衰,可憐的他當年還曾經在日正當中的時候到酒吧裡頭喝悶酒呢,真是攀岩者的心事誰人知?

談談說說,他說倒還想回到 Andersonville 看一看,他續道:「那邊還有很多條沒有人爬過的裂隙,有幾條蠻簡單的,妳也可以去首攀。」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是爬不上帶仰角的手指裂隙啦,不過攀岩就是這樣,是去挑戰自己的極限,不是去和別人比,而且去增加一下經驗值也是好的。

還沒爬呢,我就開始幻想應該幫路線取什麼名字,我說:「你的小鎮不再寂寞了,要不叫 Great Company好了。」Dave嫌棄這個名稱太 corny。後來我又建議了幾個名稱,終於以「An Unexpected Visitor」獲得他的首肯。

計劃決定之後,一大早就先去五金行買了一隻大鋼刷,一隻小鋼刷,就興致勃勃地出發了。到了那片岩壁,說實在的比我想像地還漂亮,果然是我最喜歡的花崗岩。他讓我自己挑一條路線,我就放膽挑了一條我覺得我應該可以爬得上的路線。先從亂草堆,爬一條比拳頭稍寬的裂隙,然後 mantel 上一個小平台。接著順著另一條較小的裂隙,再上一個小平台。然後爬一個雙裂隙系統,最後進入稍帶仰角的面左內角系統(left-facing corner)登頂。

Dave先到最上方架設 top rope,垂降的時候以 nut tool 清理該條路線,就看到沙土灰塵滿天飛,大小落石紛紛落下,好一陣子,Dave才灰頭土臉地回到地表,他說估計這條路線大概在 5.8 – 5.10 之間吧。他說,你先 top rope 試試看,上去的時候先別清,路線要從上方清理下來比較省事。我 top rope 的時候才發現該路線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原本以為見到的那些裂隙都是可以塞的(jam),但是不然,該雙裂隙系統左裂隙是可以塞手指的小裂隙,右邊的裂隙則是內小外大(flaring),只有一個地方有手塞(hand jam),其他地方都塞不牢靠,只能 lieback 或是 pinch。最糟糕的是其相當考驗平衡感,放支點會相當有挑戰性,但是又不能 runout ,要不然很有可能撞上下面的小平台。

我第一次 top rope 的時候,挫折感很重,一是每抓一個手點,就抓下一大把沙,二則是腳下沙沙的滑溜地不得了,我本來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不管腳點多小,我都可以站得牢,但是這個優勢一失去,突然就覺得我的攀岩能力大大下降了。只好認份地在下降的時候,再用大鋼刷好好地清潔路線。弄得我回到地面時也灰頭土臉了。

Dave接著也 top rope ,也同意路線比想像中的還弔詭,他也滑了好幾次,所以又用小鋼刷細心地再整理了路線。接著又發現原本起攀用的一條小裂隙,其實是蜜蜂窩,只好對路線走向稍做修整。幸好那條裂隙不是路線的關鍵處。我接著又 top rope 了兩次,還是沙沙的,也沒有完攀,但是那個 pinch lieback 實在累人,我怕再不先鋒我的手臂就沒力了。就說還是直接先鋒吧。

果然這條路線的難關不在攀爬,而是在放支點,為了放那幾個支點,死硬地維持身體張力保持平衡感,再心不甘情不願地空去一隻手來放那幾個 cam(還好是放 cam,要是放 nut 我就不知道我撐不撐得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剩下大約一個人身就衝過難關的時候,想說一鼓作氣衝上去,卻抓不牢那個 pinch 來重整腳點而墜落了兩次。唉唉,只好先下來休息。

幸好最後還是完攀了,要不然這個意外的訪客就要鎩羽而歸了。終於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 不再孤單了。

 

攀岩魔法誌─Vedauwoo Wyoming 720

夜幕逐漸落下,從 Magic 窗外看出的一景

Vedauwoo 攀岩區的生活機能相當方便,距離最近的城鎮 Laramie 只有 16 英里。Laramie 在美國的歷史上,是往西部開拓過程中的重要城鎮,如今因為懷俄明大學駐地於此,成為一個相當典型的大學城。城鎮的街道寬敞,市容簡樸乾淨,並且因為有許多各地來的遊子,文化和飲食上比傳統的中西部城鎮來得多元。

Vedauwoo 距離州際公路 I-80 相當接近,行動電話的收訊相當好,讓我不至於和工作脫節。昨天就因為收到一封緊急的郵件,撇下攀岩,進鎮找 wifi 工作去了。可惜沒來得及在圖書館關門之前,在網路上找資料補強指南書的不足,只好回頭在營區利用 smart phone 的小小螢幕,上 Mountain Project (MP)把評價三顆星以上的路線在索引上做個記號。

我使用的這本指南書,大概是幾本 Vedauwoo 的指南書中評價較高的一本,奇怪的是,它居然沒有使用路線評價系統。也許路線評價偏於主觀,但評價系統已經是攀岩指南書的標準配備了。雖說在路線敘述中,作者會說「經典」或是「推薦」,可是這裡的路線七八百條,我們也大概頂多停留個兩個禮拜,有個一目了然的必爬列表還是比較方便。沒奈何,只好懸樑刺股自己在 MP 上做功課了。

前一晚過午夜才睡,今早身體自然渴睡,好不容易才掙扎起身。早餐完,和 Dave 面面相覷:「去哪攀?」呃,前晚光顧著標記,倒忘了選路線了。驀然記起指南書中一條爬相頗佳的路線,說我們去爬 Captain Nemo (5.10d)吧。

飛揚跋扈的 Vedauwoo 花崗岩

我先鋒第一繩距(5.8),是手和拳頭大小的裂隙(hand and fist crack)。果然駕輕就熟,輕鬆完攀。雖然說和路線奮鬥是相當有意義、有收穫、進而有成就感的體驗,有時候還是要餵自己一些糖果,享受完攀的酣暢。苦樂交雜,才是人生啊。但我忘了,樂子嘗了,接下來就是苦頭了。

Captain Nemo 的第二繩距是在天花板下的橫渡,手得扶著天花板下的裂隙的開放式手點(open hand),然後頭頂著天花板,腳踩著滑溜的斜岩板,頂天立地的維持身體張力和平衡,往右慢慢蹭過去。我吊在固定點上,看著 Dave 先鋒。這段橫渡看出去的景色相當漂亮,可以看到 I-80 上載貨的大卡車,背景的大平原上開放的青綠牧野,還可以看到攀岩區的中心位置許多縱橫交錯的花崗石堆,以及星羅棋布的露營區。正對面的岩壁則是幾乎有全天日照的 Holdout 岩壁,顯著的拱門特徵奪人目光。

「如果有把相機帶上來就好了,」我想著,不過看著 Dave 戰戰兢兢的先鋒,「嗯,確保還是比照像重要啊!」天花板下的裂隙小,很難 hold 住,放支點更是挑戰。途中,Dave放了一個 C3 (很小的 cam),之後的路段實在很難停下來放支點,就一口氣地爬了好遠還衝過了難關。我跟攀的時候,到了那個點,實在下不了決心清那個 C3,這一路過來能騰出手來清裝備就算了不起了,眼看那個 C3 卡得緊,需要花點時間清。我恐怕裝備一清,人也就會像鐘擺一樣盪出好遠。只好在那 C3 和下一個支點之間,再放一個支點。還真的,一清完 C3,人就掛在那個剛放好的支點上了,唉。

被 off-width 整慘的證據

我看了看指南書,這面岩壁值得攀的路線還剩下兩條:Original Grand Traverse (5.10a)和 MaxiLash(5.11a)。其中 MaxiLash 的描述是這樣的。

MaxiLash 5.11a. Test Piece: sustained as a desert climb. Scramble up the blocks to the offwidth. Get past the first overhanging section (crux) and up to a constriction. Climb past that and a slightly overhanging section where the crack narrows.

又是 sustained,又是 off-width,還是 overhanging。二話不說,當然先鋒 Original Grand Traverse 然後 top rope MaxiLash。

本著中華兒女謙遜的精神,我很客氣地讓 Dave 先享受 MaxiLash 的招待,沒想到 top rope 沒有架好,Dave 爬到 crux 處繩子就卡住了,我沒辦法收繩,也沒有辦法放他下來。最後還是在岩壁上用力地來回擺盪了十數次,繩子才稍微可以活動,緩緩地把他降回地表。因為繩子仍然不順,Dave 把一端固定在地面上,使用普魯士繩和 Gri Gri 爬繩子到上方重新整理固定點。他大聲喊道:「婷婷,妳想爬嗎?我可以在這裡幫妳確保。」我大喊:「經典當然要爬」,誰知道,這就是惡夢的開始。

看著帶仰角的窄煙囪,我思考很久很是沒辦法決定是左半身進還是右半身進。又仔細觀察裂隙左右兩邊岩壁的傾斜度,以及掃描兩邊岩壁的腳點分佈,決定左進。進了倒是可以藉著交叉 arm bars (意指一端用手掌,一端用手肘)卡在窄煙囪裡,可是怎麼鬆開再卡住倒是大問題。我像隻毛蟲毛手毛腳地想施展壁虎游龍,可是卡了手臂,失去了腿的側張力,就被重力緩緩地拉回原來的位置。累得半死還是移動不了五公分,我開始煩躁,犯了爬 off-width 的大忌。說時遲那時快,我整個人就晃出窄煙囪,往虛無盪去。

我大聲的詛咒(當然是用英文,中文國罵女孩子還是說不出口),因為路線仰角的關係,一盪出來就很難回去。在繩索完全靜止之前,我趕緊又蹭了岩壁幾次,增加搖擺的幅度,才有機會回到路線。搖擺中,眼角瞄了旁邊一條 5.12c 的路線,乖乖那條路線似乎還比較合理,姑娘我是不是該改變目標?罷罷,還是不要三心二意,乖乖地回到 MaxiLash 吧。

又塞進那該死的窄煙囪,這下不敢絲毫大意,就算沒有往上的進度,也不敢鬆了往側的張力。我還是對該怎麼爬一點概念都沒有,在那裡死硬地撐著讓我冷汗熱汗直流。又是交叉蛛蛛手,加上疊腿觀音打禪,上背後又緊壓著岩壁,額頭撐著另一頭岩壁,來個達摩面壁。好死不死,三天前左後背的傷口折騰地迸裂了,疼得我好想哭,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咬牙在那邊挺著。好歹藉著連續的拳頭大杯手交疊(fist cup-hand stack),莫名其妙地度過了難關。

之後 MaxiLash 倒是大方地給了幾個拳頭塞(fist jams),算是我過了難關的甜頭。可是路線馬上又回到 off-width,偏偏還是個比大腿還寬的窄煙囪,也沒法使用腳趾頭腳後跟的橋樑招式(toe and heel)。路線是沒有那麼傾斜了,可是拳頭大杯手交疊加上疊腿觀音打禪實在累煞人也。我一邊緩緩地猛力往上蹭,一邊哭喊著「我不想爬了,我不想爬了」,心裡想著這是我第一次攀岩攀得這麼悲慘這麼不帶勁,一邊大聲苦苦哀求 Dave:「求求你給我打氣吧,說什麼虛空的華麗謊言都好,給我一個能夠完成這條路線的海市蜃樓吧!」

我終於過了中間點了,放棄不甘心,繼續爬不情願,強忍著數度湧進眼眶中的浪潮,不讓眼淚掉下來。我在暗黑的 off-width 無間道裡沉淪了一世紀,終於看到了 Dave。到了固定點,我屁股一坐下就開始放聲大哭,這可不是喜極而泣,而是發洩一路來的慘澹、屈辱、不甘、委屈,以及質疑在這段緩慢而艱辛的過程裡,我到底學到了什麼?值得嗎?這條路線 5.11a,我不相信,這簡直是威脅我身為攀岩者的自信和自尊啊。

回到 Magic ,怎麼想都覺得爬 MaxiLash 的過程好像被宇宙黑洞侵襲一樣,整個都模糊掉了,究竟該怎麼爬那條路線,我還是一點影子都沒有。而那條路線只有 5.11a?我是隻鬥敗了的公雞,只想找些其他也輸了比賽的同伴,同聲譴責裁判不公,來舔拭我的羽毛。

血都已經流了,還是灑脫地笑笑吧

果然 MP 對這條路線的描述,算是讓我飲了鴆止了渴:

Proceed to curse, thrutch, and thrash up the first 3 feet of the crack proper, then come down for a rest. Repeat until 1) worked too much and in need of a beer, or 2) you succeed in getting to the 5-foot mark. If in search of beer, locate the trail back to the parking lot, open vehicle, locate cooler, and swill. If at the 5-foot mark, continue to the 6-foot mark, and repeat every foot until at the anchors. You will know when you reach the anchors because you will feel an incredible sense of relief and an overwhelming desire to vomit. I climbed this left-side in, and really, the bottom bulge is a stand-out crux; the upper, fist crack is really just maintenance climbing, but the sort of maintenance that is investment-based, i.e. you keep fighting because you do not want to repeat the lower part. Rumor has it one of the hot young Boulder Rock Club climbers did this baby recently and declared it as hard as Vogue, Tommy Caldwell’s 5.14b at the Industrial Wall. Now isn’t this a fun sport?

不過,究竟要怎麼爬這條路線呢?

我又做了一些網路搜尋,找到這篇文章:Climbing Magazine 的 Tech Tip – Trad – SCUM MANIFESTO。文中提到一位攀登者使用頭塞(head jam)在這條路線上休息。頭塞?這對我還是個新概念,不過我的背傷和被挫敗的自信心,實在讓我沒勇氣再去嘗試該路線。還是好好地先多爬一些 5.10 級的 off-width吧,妄想一步登天,只會走火入魔,經脈錯亂的。

不過就像 Climbing Magazine 該文所提到的,攀岩,尤其是爬 off-width 一定要有創意,攀岩不是只有手和腳,全身上下所有的身體部份都可能變成我們的秘密武器,反正,只要不拉繩、不拉裝備,就不算壞了自由攀登(free climbing)的規矩。頭兒、肩膀、膝、腳趾,勇敢地上吧。

魔法攀岩誌─Vedauwoo Wyoming 718

在 Vedauwoo 攀岩的人們,此為一經典路線「Edward’s Crack」

早晨瞇著惺忪的睡眼,似乎看到射進窗戶的第一線曙光,卻怎麼也掙扎不起身來看日出,昨日實在被 Vedauwoo 的裂隙整慘了,全身的每一處筋骨都痠痛地不得了,夜晚想翻個身,卻還是唉唉叫地再躺回原來的姿勢。看日出?還是改天吧!早餐是 Dave 的班,我還是像個殭屍再平躺個半小時吧!

今天是大晴天,天很藍、雲很潔白,太陽灑在身上,一下子長袖衣衫就穿不住了。慵懶地打疊好包袱,又開始我們獵岩的行程了。昨天都是我先鋒,今天該輪 Dave 了。我只要爬無心裡壓力的 top rope 就好了。Dave 似乎胸有成竹,帶著我上上下下越個幾個石堆,又穿梭進出森林小徑,翻過許多斷枝殘幹,弄得我馬上喪失了方向感。

Vedauwoo 真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在高處俯瞰下來,地勢大致平坦,而佈置這塊平地的就是零零星星的花崗岩叢,岩叢之間則大致被針葉樹林塞滿。在一個岩石山上看著要走到對面的岩石山,似乎很簡單,但一進了小森林,日頭、視野被遮蔽,小徑又像羊腸般地彎彎曲曲,根本就是進了八陣圖。踩著乾燥的松針和軟軟的泥巴路,似乎回到華盛頓州 Cascades 山區的常綠喬木林中健行的感覺,不過這裡的雨量較少,林蔭不是遮天的茂密,少了那麼一份清幽感。這還只是我第二天在 Vedauwoo 呢,怎麼老把它和曾經造訪過的地方做比較?其實 Vedauwoo 獨樹一格,自有個性。

又是在亂樹叢中掙扎了好一陣,總算到了起攀點。Dave 指著一條從左下方往右上方走去的細長裂隙 Currey’s Diagonal(5.10b),宣佈這條路線就是雀屏中選的第一攀。乖乖,從地面到裂隙開始處是手腳點超級小的陡峭斜岩板(slab)。這段超過一個人高的路段完全沒有地方可放支點,我伸了伸舌頭,心道:「好險,不是我先鋒。」待得我跟攀的時候,才知道跟攀也不是好相與的。

我開始學傳攀的時候,教練的耳提面命或是攀岩教學書的再三提醒,已經讓我牢記:先鋒橫渡(traverse)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為跟攀者置放恰當、足夠的支點。橫渡給跟攀者的心理壓力,很多時候比先鋒者來得大。試想,跟攀者需要一邊爬一邊清裝備,而先鋒者通常在難關動作前,置放支點來保護該動作,可是跟攀者往往需要先清該個支點,才能面對難關,也就是說保護跟攀者難關的裝備是下一個支點,萬一接下來的路段都很簡單,而先鋒者大意未置放任何支點,那麼跟攀者墜落時的鐘擺效應就會很大。這樣一盪出去,難以回到原來路線的位置也還罷了,萬一盪的方向正往突出物撞去,那可不堪設想。

這段橫渡的手點都是平滑的 open hand 手點,腳點又特別小,弄得我寒毛直豎(真不知道 Dave 怎麼先鋒的?)我光是騰出一隻手來清裝備,都覺得快要 hold 不住了。

爬完這條路線,我們使用同一個固定點 top rope 另外一條 5.11d 的路線 Eleven Cent Moon。這條路線基本上是很陡的 slab climbing,難關在固定點下方的數米左右,路線從直直上,轉成沿著往左上方彎曲的新月狀天花板地形下的細小裂隙爬,這條裂隙開始時還勉強可以塞進一些指尖,後來連這點空隙也不給了。只好右邊撐者往岩壁外突出的新月拱門,左手再找個小點,藉著強大的身體張力來把原本近乎 lie-backing 的身形,轉換成正面面對岩壁的身形,再以 slab climbing 的技巧完成最後一段。那身形的轉換就是難關,可惜我在最後關頭墜落了,殘念!

Vedauwoo 漂亮的花崗岩條理

清完固定點上的裝備,Dave說他想要先鋒前一天造訪的岩壁處,一條 5.11c 叫做 Max Factor 的手指裂隙(finger crack),話尾方落他已經收拾好背包,頭也不回地邁步向前行。我楞了一下,想他今天怎麼這麼有勁道,趕緊把地上凌亂的裝備丟進背包,急起直追。

匆匆趕到岩壁處,Dave正和一個人攀談著,又是攀岩族群的拿手好戲,講一講,大家都認識一樣的人。最扯的是,那個人看了我幾眼,說:「我見過妳。」我心想一定又是把我錯認成另一個亞洲人了。他接著說:「去年11月,你是不是在紅岩谷?」我揚了揚眉,回憶漸漸浮現腦海,他見壯又乘勝追擊再給我一個提示:NOLS。是了是了,我去年底的確和其他兩個NOLS講師一起在紅岩谷攀岩,在一條經典路線下和一群人攀談,只是,我怎麼怎樣也記不得眼前的這張臉呢?我原本準備好要取笑他:「You think we Asians look all the same」,結果反而被他反將一軍:「We look all the same to you, huh?!」

因為 Dave 在這個人目前的居住地 Lander Wyoming 小有名氣,他客氣地要求觀看 Dave 的先鋒,我心裡想:「嗯,這下 Dave 可能有 onsight 壓力,不妙。」Dave 猶豫了一下,只是也沒有理由拒絕,就整理裝備開始先鋒了,在難關的地方試了幾次過不去,決定 take(把繩拉緊休息),那個人見狀居然就離開了。不知道這對 Dave 的心理影響是好是壞?我希望是「好」讓 Dave 可以專心的爬,偏偏似乎是「壞」,Dave 對於度過那段難關喪失信心,幾次試不成,乾脆就 aid 過難關了(此指拉裝備獲取向上的力道)。

回到地面,他垂頭喪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打氣,只好泛泛地說:「每個人都有狀況好、狀況差的時候」、「你的心理沒有全部投入,當然難以發揮」。他漸漸展開笑容,我說讓我先 top rope 看看有多難吧,結果好死不死,我居然就無墜落完攀了(flash)。害我很尷尬不知道該為自己興奮呢,還是含蓄一點假裝若無其事,才不會讓 Dave 打擊太大。我拍拍他肩膀說:「top rope 總是比較簡單啦,你也去爬 top rope 就知道沒有這麼難了。」沒想到他還是沒有完攀。這下我疑惑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我能爬的 Dave 不能爬?沒有我的攀登能力一夜之間突飛猛進的道理。

後來我看著我左手食指和無名指第三指節上的傷口,若有所悟。這條路線對我來說是名符其實的手指裂隙,每一個手點我都可以把手指頭伸進最後一個指節,還卡得相當牢固。Dave 的手指頭的直徑大概是我的一倍半,加上他天生指關節處的骨頭特別大,變成他和裂隙的接觸面就只有指頭尖。也就是說,我可以使用的手點是他的三倍大,且手點感覺良好。如果這條路線對我是 5.11 的難度,對他就至少是 5.12 的難度。

他聽了我的分析後,跟我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在 Vedauwoo 建立了很多路線,超會爬 off-width (OW)的攀岩者,一次接受雜誌的訪問說:其實 off-width 人人都可以爬,裂隙再寬,不管你是什麼身量的攀岩者,還是可以找到身體的某一部份放進去。可是爬手指裂隙,你的手指進不了就是進不了。言下之意,似乎手指裂隙有較多的天生限制,而爬 OW 絕對是可以鍛鍊成材的。

我看,我還是不要洩氣,再在 Vedauwoo 苦練幾天吧,也許真讓我摸出 OW 的訣竅,那我就出運了!

在 Vedauwoo 露營消暑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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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女孩. Chick From Taiwan

我是本站的作者,易思婷,土生土長的台灣女孩。在台灣,朋友大多叫我小Po,在美國,小名婷婷倒是被叫得比較響。從競爭激烈的台灣教育體系,到美國博士班的歷練,二十多年的學校生涯,一點都沒有馴服、反倒是磨亮了我的冒險本質。我有夢想,築夢踏實:這一輩子,我要活得有聲有色。而這個網站,記錄我的求知和探險,是個累積快樂的地方。「台灣女孩」的臉書粉絲頁

《睡在懸崖上的人》新版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2012年出版,在2017年能夠再版,實在是非常開心。五年後再看這本書,自然覺得當年文字青澀,但是情感很真,故事誠實,而裡頭描寫到我相信的原則依舊不變。推薦給大家。在博客來購買本書。

《我的露營車探險》

2016年11月出版的《我的露營車探險》講述了我和先生Dave Anderson,四年多來住在親手打造的露營車Magic,遊遍美西絕美荒野的故事和領悟。只要學會分辨「想要」與「需要」,「天地為家」便是生活,不是夢想。在博客來購買本書。本書影片

《傳統攀登》

2014年7月出版。我的第二本攀岩工具書,也是中文世界第一本針對該主題的專書。從淺入深系統化地講解傳攀:置放岩楔、架設固定點、多繩距攀登、自我救援等。每個主題下,說明該主題的理論基礎,再示範目前主流的一種到多種作法。在博客來購書。

《一攀就上手》

2013年10月出版的《一攀就上手!基礎攀岩一次就學會》是我撰寫的第一本攀岩工具書,從基本知識到技巧、裝備添購與下撤。希望藉由此書帶領初學者系統化的進入攀岩的殿堂。在博客來購書。

《睡在懸崖上的人》

這本《睡在懸崖上的人》是我在 2012 年 7 月出版的書籍。副標很長「從博士生到在大垃圾箱撿拾過期食物,我不是墜落,我是攀上了夢想的高峰」,不過它倒是挺誠實地告訴讀者,這本書究竟要說些什麼。本書影片。在博客來購買本書。簡體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