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開始看 David Roberts 的書《Moments of Doubt》。這本書集結二十篇作者在 1964~1985年間發表在各大刊物的文章,並以之中一篇文章的篇名為書名。首次出版於 1987 年。
我擁有這本書蠻久了,但是一直沒有讀,可能是覺得自己才開始攀登吧,如果就滿腦子疑慮,怎麼可能勇往直前呢?去年首登川西的喀麥隆山之後,在山頂遇閃電,下降時又犯了個幾乎以生命為代價的錯誤,好不容易回到營帳,隔天和 Dave 交換心得,才發現因為我倆的背景、以及從事攀登活動的長短等等不同,我倆對登山有大相逕庭的看法。他說他從事攀登活動愈久,愈多朋友因這活動而離開人世,他對風險的看法也愈來愈不一樣。那時候,我犯了該個錯誤,他說他從來沒有哪時候像那時候那麼害怕。
於是,我們談起這本書,Dave說該本書出版時,他開始攀登沒多久,年輕的他認為 “Roberts has no game”(中文大概勉強可以翻成「沒屌」或者是「很孬」吧),但是慢慢地他愈來愈體認作者描述的真實。
我最近開始看這本書,Royal Robbins寫了推薦序,推崇 Roberts 的作品「優雅和誠實的完美結合」。
而輿論一般認為Roberts是既懂得攀登,寫作功力更是十足的難得作者。
其實Roberts本來並沒有打算專注在攀登文學,大學在哈佛主修數學和音樂並不算得意,同時倒是在哈佛的登山社相當活躍,博士班唸的是英文(English),畢業後以教學維生,並致力寫詩和小說以成為作家,後來開始寫「自己最熟悉」的攀登,最後撰寫攀登變成他的正職。
在他的自序裡頭,他寫道他已經寫攀登寫了22年了,早期他還是積極的參與者,後來他變成在外的觀察者。他開始有距離感地看攀登,看得更客觀、真實、清晰了。我覺得他在自序裡頭的好幾段話,都讓我很有感覺。引用如下:
「The way I think about climbing, however, has changed greatly. In part this is because I write now mostly for a general audience. … I think it does any writer a world of good to have to explain the mystery of his passion to outsiders. The burden of exposition is a drag – explaining over and over again what “belay” means, what a jumar is for. But the challenge of standing back from an obsession to clarify it for the skeptics can, at best, provoke an act of self-discovery.」
(小Po的翻譯:「然而,我現在看攀登這檔事已經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了,部份原因在於我現在大部分寫作的對象為一般讀者 … 我認為,一個作家如果必須對圈外人解釋他熱情所在處的奧秘,是對他有相當大的助益的。解釋名詞的確是煩人的負擔─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什麼叫「確保」,「上升器」是幹啥用的。但是讓自己從執迷到必須站遠些,以讓質疑者看清楚我們的執迷,在最好的情況下,這份挑戰激發對自我的探索。」)
誠然,我在學時,好幾位師長曾經說過,「如果我們不能用白話文解釋我們的專業給領域外的人聽,我們就不算真正了解我們的專業。」寫《睡在懸崖上的人》的時候,我想要寫給大家看,而不是只寫給從事戶外活動的朋友看,那時候對於戶外名詞要怎麼樣才點到為止,費盡思量。我希望能讓讀者了解到戶外活動下的心靈,而那份心靈應該是人人可以共通的。而為了達到上述目的,我的確對以往所經歷過的事件,有新的認識。
「It is an easy trap to let irony become a reflex. Some of my less enthusiastic readers have complained that a Roberts essay can be counted on to be snide and critical. Better, I believe, to err on the critical side than on the romantic. Yet the worst sin of all is to grow too jaded to see what it is, after all, that makes hard men and armchair fans alike so fascinated with our odd avocation.」
(小Po的翻譯:「反射性地丟出諷刺,是個容易掉入的陷阱。一些不怎麼喜歡我的讀者曾抱怨過,典型的Roberts文章就是挖苦和批判。我相信,與其太過浪漫,還不如批判。但到頭來,最壞的情況還是因為習以為常而變得【對攀登的本質】無動於衷,它可是不管硬漢還是粉絲對我們的奇怪嗜好著迷的理由。」)
「… Yet what struck me all at once was how breathtaking and bizarre climbing was. … It was that there was something special about the sport, some intricacy of deed that takes hold of the spirit and asks it fundamental questions. …」
(小Po的翻譯:「… 一下子震攝到我的是:攀登這檔事讓人屏息驚嘆,卻也是個無比古怪的活動 … 關於攀登,有些特別的東西,像是複雜的契約書,它掌握了心靈,並詢問心靈根本的問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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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路的坐三望四上,我一路行來,深覺得「真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開始攀登之後,更覺得保持真實是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有時候保持真實不是很簡單,必須時時提醒自己,根據主觀客觀的條件來估量自我的分際。但是到頭來,保持真實的確是走人生路最簡單的方式。
個人認為好的攀登文學就在於尋找真實、回歸真實、描述真實中來去。我們熟知的「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的後兩個階段就散布在很多攀登文學中。「見山是山」是原形,「見山又是山」則多了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