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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WFR的角度看CPR

圖片取自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

圖片取自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

在美國從事戶外教育、嚮導的人通常(註1)都需要具備WFR(Wilderness First Responder)的資格。WFR是總長80小時的野外醫藥急救訓練。在美國給予WFR認證的機構有許多,我曾經接觸過的包括SOLO、WMI、以及WMTC(註2)。WFR認證有時效性,每隔二到三年必須重新認證。重新認證必須上24小時的課程,加上筆試和實際操作的測驗。如果在有效期內沒有重新認證,就必須從頭來過。

話說今年五月我在猶他州的Moab重新認證WFR,也重新認證CPR。CPR認證可以獨立取得,但是如果WFR如果沒有有效的CPR認證,不算是完整的WFR。我上的是WMTC提供的課程,這個機構特別強調學生對CPR的正確認識。為什麼呢?因為太多人對CPR有所誤解,認為沒有心跳,就立即進入CPR,殊不知有時候沒有心跳,就算CPR也是沒有用處的。當然,沒有用處也不至於有害處,但是一進入CPR就至少佔去了一個人手,而且根據參考規章,如果病人沒有轉機,至少要CPR三十分鐘才可以宣告放棄。在野外資源有限的地方,把資源投入錯誤的地方,有時候影響是很大的。

先談談WFR的基本原則吧。

第一,不能增加受害者。當意外出現,採取行動之前,一定要確定場景是安全的,絕不能增加受害者。

第二,先處理可能致命的地方。比如說呼吸停止、大量出血等狀況。然後再詳細檢查,評估病人的整體情況。

第三,估量手邊的資源,做最有效的分配。在野外,人手和裝備都不像在都市裡頭那麼容易取得,資源不能浪費在無用的地方。

第四,評估evacuation的緩急程度。白話來說,就是怎麼樣的情況需要叫直昇機,什麼樣的情況可以慢慢回到文明世界,什麼樣的情況可以留在野外繼續行程。

回到CPR的討論,在檢討筆試(多選和問答題)時,有兩個問題給我的印象相當深刻。

第一個問題大致是這樣的,「你和你的友人在阿拉斯加的荒野登山,友人攀登的時候墜落受傷,你打衛星電話求援,陪伴友人在營帳裡,等待六個小時之後,友人的心跳停了,這時你應該?」

正確答案是,「把友人的遺體妥善安置,讓他不受野獸的侵襲,然後再想辦法把他的遺體帶回去。」不過那時候講師說,如果你也選了「CPR三十分鐘,直到無效為止」,他也給分。

第二個問題則是這樣的,「你和你的朋友去攀岩,看到上方四十公尺的岩壁上有兩位攀岩者準備下降,其中一位突然直接墜落,死在當場,這時你應該?」

正確答案是,「大聲呼喚另外一位攀岩者不要動,並且看該位攀岩者是否需要協助,以確保他能夠正確下降。」這時候講師說,如果你選擇「CPR墜落的那位攀岩者三十分鐘,直到無效為止」,他不給分。

為什麼前者給分,後者不給分呢?其實兩種情況,你都不需要CPR,他們走了,CPR已經救不回來了。在前一個情況,因為沒有其他的地方需要幫助,就算浪費了你三十分鐘,也無關緊要,況且,友人在眼前走了,就算你明明知道CPR沒有用,還是會想要盡一份人事吧。

但是後者還有一位需要幫助的人,該位還在上方的攀岩者可能因為友伴的墜落受到驚嚇,而前一位的墜落顯示這兩個人很可能不懂得正確的下降方式,為了不增加受害者,這時候有限的資源一定要用在刀口上,只好暫時不管那位已經走的攀岩者了。

有很多原因會導致cardiac arrest,而CPR的主要目的是將有氧的血液打到全身,努力維持身體機能的基本運作。從WFR的眼光來看,CPR最有效的地方在下述地方:溺水、雪崩導致窒息、閃電、以及噎到(drowning、avalanche、lightning strikes、choking)。病人仍然有個健康的心臟,但是因為外在原因而進入 cardiac arrest。

如果因為外傷(major trauma-related)的原因導致心臟停止,那麼CPR也無力回天。

比較灰色的地帶是在heart attack導致的cardiac arrest,因為heart attack的成因是因為血管的正常功能受阻(通常是梗塞),CPR不能移除成因,所以一定要有後援,在都市裡後援很快可以到,CPR可以救人。野外則很難說了。

註1:至少目前我工作過的戶外機構,都需要講師有WFR的認證。

註2:

SOLO – SOLO Wilderness Medicine,http://www.soloschools.com/
WMI – Wilderness Medicine Institute,http://www.nols.edu/wmi/
WMTC – Wilderness Medicine Training Center,http://www.wildmedcenter.com/

註3:美國這邊關於CPR的最高指導原則,基本上會以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公佈的為準。網站:http://www.heart.org/

註4:不好意思,中英文夾雜,我不是醫學院出身,是到了美國才學習野外急救,一些專有名詞還是沿用英文,以免不小心用錯中文詞彙。

註5:一些參考文章:

http://www.wildmedcenter.com/uploads/5/9/8/2/5982510/cpr.pdf

http://www.wildmed.com/blog/cpr-abandonment-in-the-wilderness/

http://en.wikipedia.org/wiki/Dead_on_arrival

 

愛之適足以害之?從傳統先鋒置放保護談起

A view in Joshua Tree. Photo: David E Anderson

A view in Joshua Tree. Photo: David E Anderson

南加州的約書亞樹國家公園(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是攀岩者的天堂。這裡的地理景觀相當特殊,黃沙滾滾的大片沙漠中,陳列著一群群的約書亞樹叢林。約書亞樹這個沙漠植物,其實不是樹,只是長得像樹,樹臂上密佈著像棕櫚樹葉的尖形葉片,朝氣洋溢地向陽光來處伸展搖曳,弄得每顆樹都像學跳現代舞的長臂猿,奇形怪狀地可愛。而在沙塵、樹影掩映間,則是大大小小的黃金色的花崗岩石,這些岩石也許踽踽獨立睥睨四方、也許三五成群像是排列樂高積木,而在這些數不清的岩石裡,隱藏著超過六千條以上的路線,夠攀岩者花個一輩子時間來琢磨。

我每年都會花些時間來這裡朝聖,也爬了不少經典路線。某年的某一天,我心血來潮翻閱著攀岩雜誌,一條漂亮的裂隙馬上就吸引了我全副的注意力,看那粗糙的岩石紋理,和像淺焦糖一樣的岩石顏色,咦,莫不就是約書亞樹國家公園嗎?「火鳥,5.10a,劈開岩區空中之島(Bird of Fire,5.10a,Split Rocks Isles in the Sky)」,我讀著圖片說明,沒想到我這個約書亞樹常客居然還沒有爬這條路線?!

那張漂亮的照片,讓我對「火鳥」一見鍾情。從那一刻開始,該條路線的倩影就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做夢也是想著它。偏偏該條路線所在的岩壁是東北向,陽光照不太到,要等到氣溫暖和才適宜攀登,硬是讓我等到隔年四月。

站在岩壁前,我照慣例地從路線的最底往上看去,裂隙大概是從超過一個人高的地方開始,底下則完全沒有地方置放保護支點,要進入該裂隙似乎需要一些考驗平衡感的步伐。如果在置放第一個支點之前墜落了,著地的地方不很平坦,很可能會扭傷腳踝,也就是說路線一開始就是個心理上的難關。之後, 那條乾乾淨淨的裂隙,像是楚河漢界爽利地把岩壁分成兩邊,裂隙的前三分之一看起來簡單,之後岩壁突變陡峭,近乎垂直,裂隙的大小也變成只有手指頭的寬度,也許有些地方可以伸進兩個指節,但大部分的地方都只能容納指尖,這一段是路線技術上的難關。等打通這難關,還不能鬆口氣,最後的登頂衝刺裂隙突然變寬,變成比拳頭稍大,是大部分攀岩者不喜歡的錯距裂隙(off-width crack)(註1)。

我端詳這條路線久久,我知道我想要第一次攀就完攀(onsight)(註2),而一個人一條路線就只有一次 onsight 的機會,我得沈住氣。只是我的節奏馬上就被開始的心理難關給打亂了,呼吸變得淺而急促,幾乎是閉上眼睛才過了那考驗平衡感的路段。總算是平安地進了裂隙,放了第一個保護之後,我知道我安全了,這條路線陡峭,只要有保護,墜落不該是問題。

在簡單路段上,我慢慢調勻了呼吸。在進入技術難關的前一步,我駐足給自己做好最完美的心理建設,才踏足進入。那段窄窄的裂隙,每一個腳點都要求岩者像個芭蕾舞者般的墊足站立,岩隙內層凹凹凸凸的,暗藏玄機,在置放保護上添加了不少弔詭的挑戰性。一般來說裂隙平行則放 cams,裂隙不平行則放 nuts (註3),可是這是在岩隙和保護支點的接觸面基本平整的情況下,當接觸面像浪潮一樣起起伏伏,很難置放無懈可擊的支點。我有時候試到第四個上都還不太滿意,而平常在百分之九十的情況下,我都可以一擊中地的。

因為對置放的保護不是很滿意,就想多放一些,又是撐著在某個不適宜久待的位置,試到第四個上的時候,我往下一看,啞然失笑,我怎麼每隔四五十公分就放一個保護?根本就是「縫」上來的(sew it up,攀岩諺語,指密密地放了很多保護支點)。照理說,平均每一個人身的距離,放一個保護就算是蠻多的了,更何況我已經離地面蠻遠的了,放這麼多保護根本就是小題大作,除非我真的超級不信任我的保護,但如果那些真是不值得信任的保護,那我為什麼又要浪費那個時間和能量來放它們呢?我想著我在這個這麼艱難的地點,居然可以撐這麼久,如果我把這分能量拿來攀登,我豈不是早就已經完攀了?

幾年前,我就是這樣和另一條約書亞樹國家公園的超級經典路線「滑不留手(Touch and Go,5.9)」的 onsight 擦身而過的。

Touch and Go @ 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 Photo: David E Anderson

Touch and Go @ 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 Photo: David E Anderson

這條路線的開始是以兩條手指寬窄的裂隙(finger cracks),來攀登一個大於九十度的內角地形(dihedral)。兩腳必須張開抵住兩旁的岩壁,手指必須在狹窄的裂隙上找抓著點,在手點不大,又必須努力地維持兩腳的張力的情況下,讓攀登者很沒有安全感。由於很難在岩壁上停留夠久的時間,最好的攀登策略就是快快地放入可靠的支點,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攀登完那塊地域,待上方裂隙變大而有較佳的手腳點的地方,再放下一個支點。

我攀登的時候,先是放入一個 nut,就進入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地段,強烈的不安全感,先是讓我不安躑躅,接著這股害怕感讓我想要多放一個保護支點,來創造安全感,就在我這樣三心二意,勉力掏摸出另外一個 nut 放入裂隙中,又抖著貓王腿戰戰兢兢地把繩索扣進新放的支點的那一當兒,我墜落了。我才來得及大聲地詛咒了一聲,剛放的支點和我的確保者就制動了我的落勢。

我坐在繩上,看著兩個距離相當接近的支點,新放的那一個 nut 只不過減少了三十公分左右的墜落距離,根本就微不足道,我是過份保護了,如果我能將那放置第二個 nut 的能量轉化成攀登,我不但沒有增加墜落的危險性,還可以爬到地形較簡單的路段,從容地放下一個支點,盤算接下來的攀登呢。這個路線的名稱不是早就告訴了我,摸了就要走了嗎(Touch and Go)?

攀登者常常需要和自己的恐懼較勁,攀登裂隙的時候,因為隨處都可以放支點,很多時候,我就拼命地放支點,保護支點嘛,可不是多多益善嗎?可是,放支點需要花時間、需要花能量,攀岩不是只講求力量大、技巧高,更講求的是效率,在多放兩個支點其實並沒有增加實質的保護效益的時候,大筆的效率就在這個虛構起來的安全感下犧牲了。

再者身上可攜帶的保護裝備是有限的,如果沒有好好的計劃,就在前面路段因為害怕而努力地放支點,很有可能面臨到在後來的路段,真正需要置放支點的時候,沒有裝備可以使用的尷尬。

我後來順利地完攀了「火鳥」,回頭望,我實在對我在技術難關路段過度保護的行為感到啼笑皆非。我朋友對我說:「妳應該多訓練自己攀過前一個保護支點的勇氣。」我頷首,在處處可以放保護支點的裂隙,我常常寧願保守地伸長手、高高地置放一個在我頭頂上的保護,也不願意爬過支點到好的站立點,再從容地置放一個好支點。不為什麼,前者讓我像是爬個迷你頂繩攀登(Top Rope),頂繩攀登感覺安全,不像後者墜落的距離長。可是如果我老是避免攀過保護支點,就很有可能過份地保護路線,而犧牲攀登效率。如果我能夠有足夠的心理強度攀過支點,那我就能好好地分配整條路線支點的配放,讓每個支點都放在刀口上,這樣我也不需要攜帶過多的保護裝備,當攜帶的裝備重量變輕,攀登也會變得更輕鬆。

我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我第一次爬紅岩谷(Red Rock Canyon)的多繩距路線「冷空氣扶壁(Frigid Air Buttress)」的時候,難關繩距也是一個手指裂隙(finger crack),我也因為花太多時間置放另外一個純安慰人心的保護而墜落了,真是愛之適足以害之。我立志要雪恥,之後另外一個朋友想爬該條路線,我跟她說:「妳想先鋒哪些繩距都隨便妳,但是那個難關繩距,我一定要先鋒。」我失去了 onsight,那我就得拿到紅點(red point:任何不是第一次嘗試的完攀)。

在進入難關繩距前,我凝視該個手指裂隙,喃喃地告訴自己:「支點放得對,一個就夠了。」攀登時,我放了一個黃色的 Metolious TCU,吸了一口氣,腦海裡盤算著接下來的步伐,「這個支點放得很好,就算墜落了也不會撞到東西,妳不是上次試過了嗎?把全副精力專注在攀登上吧!」突然,朋友的打氣聲也變得像從遠處傳來的天籟,模糊地幾乎不可辨認。我沉浸在自我的攀登世界,等我回神過來,整個人早已爬過了那顆小小的 cam。到了固定點(註4),我眼眶溼潤,朋友是知道我的故事的,待我確保她上來也不忘豎起她的大拇指。

攀岩真是個奇妙的活動,隨時隨地腦袋瓜裡都在和自己抗衡,不但是和自己的恐懼奮鬥,更是考驗自己信任的能力。如果置放的保護已經無可挑剔了,不信任它們只會犧牲自己的心理能量和效率。過份執著常常反而愛之適足以害之,該放手的時候還是要放手。

註1:Onsight,指攀登者在沒有路線該如何攀爬的資訊的前提下,第一次嘗試該路線就順利完攀,姑且可以翻成「即席能力」,是攀岩者估量自我攀登能力的一個重要標竿。

註2:Off-width Crack,錯距裂隙是裂隙的一種,可是它比拳頭寬,又不能整個人鑽進去爬,需要比較特別的技巧。

註3:Cams 和 nuts,傳統攀登使用的保護裝備,中文通稱為「岩楔」,其中粗分類有機械活動式的SLCD,一般俗稱 cams;也有非活動式的,只能卡在岩壁上適合的地方,一般稱作 nuts。

註4:固定點(anchor),可以是永久的或者是暫時的裝置,以供攀岩者固定他們的位置,或是用來架繩以供攀登,以及垂降到地表。

博士、雞排、攀岩?

我是不是會輸在起跑線上?

我是不是會輸在起跑線上?

三月有個機會回台灣演講,還記得那時候喧騰的新聞包括博士生賣雞排、吳寶春上學記。關於學歷有沒有用的爭議又再度被搬上檯面。我自己本身也拿了個洋博士,也不諱言宣傳《睡在懸崖上的人》時,也使用了博士這個頭銜來引人注目(或者是側目)。

最近書的簡體版在大陸出了,有的人批評博士生去大垃圾箱撿拾過期食物太矯情(這是暗指我是賤人嗎?),有人說我有了常春藤的博士當然有無限的資源可以去追求夢想(呃?)。果然拿博士這個字號來混江湖也不是這麼容易呼弄的啊。

學歷重要嗎?

所以,學歷重要嗎?這很難說啊,可能對路人甲很重要,但是路人乙就完全無感。現實的情況是,如果你拿了所謂名校的畢業證書,是有一定吸眼球的功用,但是吸睛之後呢?

我是唸資訊工程的,我們常說一個系統有個前端,有個後端。前端是和使用者接觸的第一線,後端的任務則是支援前端(當然,這樣的描述有些過份簡化)。使用者一定會被流暢好用的介面所吸引,但是如果後端支援不上,那麼這個系統就變成繡花枕頭。但是如果後端功能強大的不得了,卻沒有很直覺的使用者介面來服務使用者的話,這個系統可能就只在宅行家工程師間叫好,卻難以叫座。

現在的資訊量非常大,太多人只用亮點做第一線的評量,就好像暗夜中看繁星總是先看到最亮的那一顆。學歷在台灣、中國也許還算是亮點。但是,如果沒有實力撐著,再亮也是枉然。

博士班到底教了我什麼?

我現在沒有使用博士所專研的自然語言研究(簡單來說,就是使用電腦來了解人類的語言)來謀生,大部分的時間用在攀岩、寫東西上。所以博士班那幾年是浪費了嗎?大家知道我愛攀岩,那麼博士班的日子一定很難熬囉?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我在博士班學到最重要的東西,沒有寫在我的論文裡頭,而是融入了我的心與腦,成為我的一部分。我學到如何成為一個獨立的研究者,我學到研究的方法,和做學問的態度。我知道怎麼去尋找問題、定義問題、解決問題。我知道怎麼去解釋我的哲學,怎麼和人答辯,怎麼保持客觀和理性的態度而不讓答辯成為意氣之爭。

誠然以上這些不一定只能在博士班中學到,但是在學校這個能夠心無旁鶩的環境下,學習可以變得很有效率。

我很享受博士班的求學過程,因為我遇到好老師和好同學,可以無顧慮地表達我的看法,不用擔心使用的言詞可能過於犀利,冒犯到人,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們只是純粹論理而絕不會針對個人;我們滔滔不絕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也認真聆聽,更接受被說服的可能,說實在的我們還期待被說服,因為這代表我們可以學習到新的看法和可能,那麼我們豈不是又成長了一步。學海無涯,誰願意在原地躑躅?

我在博士班學到了很多,也過得快樂。如果你真的很執著地想問我,我的博士論文寫什麼?其實你早已在你的手機上看到初步的實踐。

萬流歸宗

記得我大學的時候在家教班打工,教國中生數學。我對學生說,你們不要背公式,要會聯想,最後會發現不同的問題都有共通性,這樣子才會事半功倍。就好像可以用代數來解幾何問題,用幾何來破代數的罩門。

不過後來我被解僱了,因為學生的月考成績沒進步。但是我不改初衷,因為再四評量一下,各種學問的確有相輔相成之妙啊,隔行其實未必隔山,何不用自己已有的基礎,幫助自己了解新的東西呢?

我從資訊工程學到的東西和態度,可以用到攀岩,攀岩的心得,可以用在處事,破除許多盲點。

John Gill,被許多人視為現代抱石的開山宗師。卻是從數學和體操好手跨領域過來的,他把該些哲學融入攀岩,有許多革命性的創見,當大家都注重在「大」問題上的時候,他偏偏專注在「小」問題(當時大家只把攀岩當作訓練,最終目的是登高山,他卻嚴肅看待攀岩(尤其是抱石),專注在問題本身)。Gill 認為攀岩是體操的延伸,攀岩必須了解身體,以及怎麼去支配身體的一些心理面向等。他的看法在該時代相當前衛,當時不受理解,受到批評,誰知現在抱石變成很多人認為最純粹的攀岩方式。

Yvon Chouinard,因為對攀登和自然的熱情和理解,後來在他經營的戶外品牌上,特別重視商業的永續以及如何讓產業可以善待環境,成為非常成功的企業家。

各種學問是互通的,何必使用排名來阻礙它們水乳交融的機會呢?

一些部落格上的雞排文章:(純粹引用,不代表個人立場)

清大彭明輝的部落格「樂見雞排博士

顏擇雅部落格「會念書小孩的難題

飛揚的羽毛,再聊確保

我可憐的羽毛衣

我可憐的羽毛衣

話說這一陣子在猶他州的 Indian Creek 爬了兩、三週,先跟大家簡單介紹一下這個地方吧。江湖上有句話說,如果你喜歡運動攀,去歐洲;如果你想要爬裂隙,去美國。當然攀岩的地方不只有歐美,我也沒有全球都爬遍,但以我個人在美國攀爬幾年的經驗,爬裂隙真的要來美國,而且一定要來 Indian Creek。

Indian Creek 的岩石是一種叫做 Windgate 的砂岩,岩質柔軟,岩面光滑。一叢一叢的砂岩丘(sandstone buttress)中有數不清的裂隙,大部分的裂隙大概二、三十公尺,也有五十公尺長的。因為岩質柔軟,安全起見,好朋友(放在裂隙裡做為保護支點的岩械)最好放得頻繁些,但是這裡很多裂隙的寬度都很勻稱,真讓人有「朋友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舉例來說吧,那條五十公尺長的裂隙,指南書說需要至少十二個 #2 Camalot。最有名的 Supercrack 要六到八個 #3 Camalot;而印象中一條漂亮的小手裂隙叫做 Soul Fire 的,我們也放了七個 #1 Camalot。

在這次行程的最後一天,一個長住猶他州 Moab ,並和 Dave 在 Patagonia 共過患難的好友 John 和我們一起爬岩。Dave 覺得這幾些日子來,沒什麼用到 liebacking 的攀岩方式,於是選了 Fingers In A Lightsocket 做為他的 lead。這條路線可不是只有一段 liebacking 喔,而是全程都需要 lieback。也許手指頭像我一樣粗細的人在上段可以 finger jam 和 finger lock ,但是Dave的手指是我的一倍半寬,指節更大,所以他要全程 lieback 才可以。

當 Dave 開始先鋒的時候,John 神情很關心,因為 lieback 很累,很難放支點也罷了,還很難用眼睛確認支點放得好不好。我也緊張了,我站在路線下離岩壁大約一步之遙,Dave 開始先鋒的時候,在下三分之一段,連放了四個橘色的 #3 Metolius cams,我一邊幫他看支點是不是放得好,一邊往後看,如果他要是在這段期間墜落了,我一定要往後往下跳下去,這樣他才不會落地。

等 Dave 爬過了差不多路線的一半,我站成弓箭步,兩個膝蓋都微彎,萬一他墜落之後,我被往上、往前拉時,才可以因應。他又放了大概兩個 #2 Metolius cams,人已經非常疲累的狀況下,突然腳一滑,他就墜落了。

我隨即被繩子往第一個支點的方向扯去,雙腳先是輕墊到岩面,突然唰地一聲,我暗叫不好,最上面的支點往外飛出,我被扯的速度急速增快,緊急中,只來得及把頭往右一側,身體扭轉用左肩膀的大肌肉和岩壁做第一線的接觸。我的羽毛衣在牆上這麼一擦,白絨絨的羽毛滿天飛舞。他墜落了大約六、七公尺。兩人都沒事。

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制動 Dave 的墜落,他大概比我重個十五、六公斤吧。我知道只要他一墜落,我一定會被拉起來,大部分的時候我只是懸空個大概三十公分,兩腳墊著岩壁;有一次他掉得距離長些,所以我像臥虎藏龍的俞秀蓮一樣在岩壁上走了好幾步。不過這次有些不一樣,我原本以為墜落已停的那一瞬間,最上方的支點被拉出,於是感覺像是在準備地還不太好的時候和岩壁衝撞,只得有些不理想地用肩膀承擔衝擊。

身為攀岩者,我看待確保的態度相當嚴肅,因為確保失誤,攀登者可能會受傷,確保者也可能會受傷。誰受傷都不是好事情。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雙腳為第一線抵著岩壁呢?是不是因為最上方的支點被拉出的關係呢?時間差的關係,把墜落分成了兩個段落?還好我從頭到尾聚精會神,要不然一定難以因應。左手肩膀或是上臂是找不到任何瘀青,就是我可憐的羽毛衣,不過這也不是第一個補釘了。

Dave倒是很沮喪,他說這是他攀岩這麼多年來第一個往外飛出的支點,但是他放那個支點的時候,手臂已經快累壞了,該支點根本就是盲放的(blind placement),我說:「這總比你以為該個支點百分百牢靠,結果卻飛出來來得好吧?!」

這個故事的結論呢?倒也沒有什麼大道理,就是確保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啊,你永遠不能很確定你確保的攀登者會在什麼時候墜落。另外,我個人認為教學上應該要求確保者,在不同條件下練習制動先鋒的墜落,我聽說美國這邊早期會模擬先鋒墜落,讓確保者制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都沒有了?

參考文章:淺談確保,兼譯「想對確保者說的話」

攜手首登川西喀麥隆神山

這兩週來,一直在趕稿,寫得都是我和 Dave 今年九、十月份在川西格聶山區活動,10月1日成功首攀喀麥隆神山的故事。有攀登紀錄,也有攀登的心得。最近攀登紀錄在中國的「旗雲探險」網站刊出了。旗雲探險網站是由攀登者發起建立的,在網站上蒐集的大多都是中國地方的攀登報告、紀錄、心得。是對中國攀登有興趣的人的一定要造訪的地方。

喀麥隆神山「攜手」路線示意圖

喀麥隆神山,海拔5873m(一說5950m),位於四川西部沙魯里山脈,在該山脈最高峰格聶神山(6204m)的東北方。在格聶山區,格聶、肖扎、喀麥隆是格聶山區最為徒步者和高山攝影者津津樂道的三座顯著大山。2012年10月1日,美國/台灣攀登隊伍,Dave Anderson和易思婷成功地沿著南山脊首登喀麥隆山,路線長度超過1000米,接著他們從東面山壁下降回到他們的最高營地,全程耗費約18小時。兩人將路線命名「攜手」,紀念他們個別對攀登的貢獻以及感念沿途得到的許多幫助。在旗雲網站閱讀全文:「First Ascent of Mt. Kemailong;攜手首登川西喀麥隆神山

意外的訪客─記 08.07.2012 之首攀

Andersonville 的路線示意圖

上個月在 Vedauwoo 爬了好一陣子,接著又到 Devil’s Tower 去轉了一轉(是的,攀岩誌還得補上),又轉回到 Lander 這個跟 Dave 和我都很有淵源的小鎮了。Lander Wyoming 是美國領導學校(NOLS)的總部,Dave身為 NOLS 講師已經有超過十五年的歷史,我也從 2006 年開始和 NOLS 扯上關係,而 Dave 更曾經在這個小鎮上住上過十年的歲月。

Lander這個乍看起來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坐飛機也到不太了的地方,人口不多,但是臥虎藏龍。對於喜歡攀登的人來說,這裡可以說是相當棒的訓練地:一、有距離超近的優質運動攀岩場所 Sinks Canyon 和 Wild Iris,遠一點的則有 Ten Sleep,每天下班後,來爬個幾條路線,很快地想不爬 5.12 也難。前兩天,Dave的朋友 BJ 才終於完成一條他多年來的 project:5.14d的Moonshine。嘖嘖。二、如果喜歡爬傳攀,這裡離 Vedauwoo 和 Devil’s Tower 都很近,可以讓你訓練好裂隙攀岩和多繩距的技巧。三、想要做高山岩攀、混合攀、冰雪攀,那這裡更是好地方,Lander根本就是在 Wind River Range 的山腳。路線多的讓你樂不思蜀,更別提另外一個美國 mountaineering 的聖地 Teton Range 也只在三個小時的車程距離內了。還記得七月中參加 Lander 這邊第十九屆的 International Climbers‘ Festival,Dave介紹一個他的朋友大名 Mike 的爽朗中年男子給我認識,貌不驚人又俏皮的 Mike,當年可是和 Todd Skinner 一起自由攀登 Trango Tower,建立 Cowboy Direct (5.13a; Grade VII)的一員啊。啊~ Lander,好一個攀登之城啊~

Dave曾經在全球各地建立過好幾條路線,在 Lander 住了 10 年的他,怎麼可能在這裡沒有建立過路線呢?有趣的是,我們在 Vedauwoo 碰到的那個剛搬到 Lander 的人,就知道Dave的一條路線。我打開指南書(Lander Rock Climbs)一看,那條路線的所在地距離步道口有至少50分鐘的腳程,據Dave說那是他當年以越野跑步訓練體能時,無意中發現的,該路線所在的岩壁,也只有那麼一條有紀錄的路線,指南書作者 Steve Bechtel 是 Dave 終於完攀該條路線的確保者,他很給 Dave 面子,在書中寫下:

There are several cracks and slabs on this wall, but only one recorded climb. If this route weren’t awesome, there’s no way I’d have wasted the time writing this paragraph.

更有趣的是,Steve乾脆就把這片岩壁命名為 Andersonville(Dave的姓氏為 Anderson),但是大概 Dave 沒有幫路線取名,而那片岩壁又只有那一條孤單的路線,Steve就逕自稱之為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路線的敘述如下: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 12b — This is the overhanging hand-to-finger crack that splits the left side of the wall. Scramble to a small ledge to start. 60 feet.

我取笑 Dave ,怎麼這麼可憐呢,好寂寞喔。Dave說,他後來終於搬離 Lander 就是因為在 Lander 找不到伴,Lander 的攀登者很多,真真就是陽盛陰衰,可憐的他當年還曾經在日正當中的時候到酒吧裡頭喝悶酒呢,真是攀岩者的心事誰人知?

談談說說,他說倒還想回到 Andersonville 看一看,他續道:「那邊還有很多條沒有人爬過的裂隙,有幾條蠻簡單的,妳也可以去首攀。」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是爬不上帶仰角的手指裂隙啦,不過攀岩就是這樣,是去挑戰自己的極限,不是去和別人比,而且去增加一下經驗值也是好的。

還沒爬呢,我就開始幻想應該幫路線取什麼名字,我說:「你的小鎮不再寂寞了,要不叫 Great Company好了。」Dave嫌棄這個名稱太 corny。後來我又建議了幾個名稱,終於以「An Unexpected Visitor」獲得他的首肯。

計劃決定之後,一大早就先去五金行買了一隻大鋼刷,一隻小鋼刷,就興致勃勃地出發了。到了那片岩壁,說實在的比我想像地還漂亮,果然是我最喜歡的花崗岩。他讓我自己挑一條路線,我就放膽挑了一條我覺得我應該可以爬得上的路線。先從亂草堆,爬一條比拳頭稍寬的裂隙,然後 mantel 上一個小平台。接著順著另一條較小的裂隙,再上一個小平台。然後爬一個雙裂隙系統,最後進入稍帶仰角的面左內角系統(left-facing corner)登頂。

Dave先到最上方架設 top rope,垂降的時候以 nut tool 清理該條路線,就看到沙土灰塵滿天飛,大小落石紛紛落下,好一陣子,Dave才灰頭土臉地回到地表,他說估計這條路線大概在 5.8 – 5.10 之間吧。他說,你先 top rope 試試看,上去的時候先別清,路線要從上方清理下來比較省事。我 top rope 的時候才發現該路線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原本以為見到的那些裂隙都是可以塞的(jam),但是不然,該雙裂隙系統左裂隙是可以塞手指的小裂隙,右邊的裂隙則是內小外大(flaring),只有一個地方有手塞(hand jam),其他地方都塞不牢靠,只能 lieback 或是 pinch。最糟糕的是其相當考驗平衡感,放支點會相當有挑戰性,但是又不能 runout ,要不然很有可能撞上下面的小平台。

我第一次 top rope 的時候,挫折感很重,一是每抓一個手點,就抓下一大把沙,二則是腳下沙沙的滑溜地不得了,我本來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不管腳點多小,我都可以站得牢,但是這個優勢一失去,突然就覺得我的攀岩能力大大下降了。只好認份地在下降的時候,再用大鋼刷好好地清潔路線。弄得我回到地面時也灰頭土臉了。

Dave接著也 top rope ,也同意路線比想像中的還弔詭,他也滑了好幾次,所以又用小鋼刷細心地再整理了路線。接著又發現原本起攀用的一條小裂隙,其實是蜜蜂窩,只好對路線走向稍做修整。幸好那條裂隙不是路線的關鍵處。我接著又 top rope 了兩次,還是沙沙的,也沒有完攀,但是那個 pinch lieback 實在累人,我怕再不先鋒我的手臂就沒力了。就說還是直接先鋒吧。

果然這條路線的難關不在攀爬,而是在放支點,為了放那幾個支點,死硬地維持身體張力保持平衡感,再心不甘情不願地空去一隻手來放那幾個 cam(還好是放 cam,要是放 nut 我就不知道我撐不撐得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剩下大約一個人身就衝過難關的時候,想說一鼓作氣衝上去,卻抓不牢那個 pinch 來重整腳點而墜落了兩次。唉唉,只好先下來休息。

幸好最後還是完攀了,要不然這個意外的訪客就要鎩羽而歸了。終於 The Lonely Town of Andersonville 不再孤單了。

 

攀岩魔法誌─Vedauwoo Wyoming 720

夜幕逐漸落下,從 Magic 窗外看出的一景

Vedauwoo 攀岩區的生活機能相當方便,距離最近的城鎮 Laramie 只有 16 英里。Laramie 在美國的歷史上,是往西部開拓過程中的重要城鎮,如今因為懷俄明大學駐地於此,成為一個相當典型的大學城。城鎮的街道寬敞,市容簡樸乾淨,並且因為有許多各地來的遊子,文化和飲食上比傳統的中西部城鎮來得多元。

Vedauwoo 距離州際公路 I-80 相當接近,行動電話的收訊相當好,讓我不至於和工作脫節。昨天就因為收到一封緊急的郵件,撇下攀岩,進鎮找 wifi 工作去了。可惜沒來得及在圖書館關門之前,在網路上找資料補強指南書的不足,只好回頭在營區利用 smart phone 的小小螢幕,上 Mountain Project (MP)把評價三顆星以上的路線在索引上做個記號。

我使用的這本指南書,大概是幾本 Vedauwoo 的指南書中評價較高的一本,奇怪的是,它居然沒有使用路線評價系統。也許路線評價偏於主觀,但評價系統已經是攀岩指南書的標準配備了。雖說在路線敘述中,作者會說「經典」或是「推薦」,可是這裡的路線七八百條,我們也大概頂多停留個兩個禮拜,有個一目了然的必爬列表還是比較方便。沒奈何,只好懸樑刺股自己在 MP 上做功課了。

前一晚過午夜才睡,今早身體自然渴睡,好不容易才掙扎起身。早餐完,和 Dave 面面相覷:「去哪攀?」呃,前晚光顧著標記,倒忘了選路線了。驀然記起指南書中一條爬相頗佳的路線,說我們去爬 Captain Nemo (5.10d)吧。

飛揚跋扈的 Vedauwoo 花崗岩

我先鋒第一繩距(5.8),是手和拳頭大小的裂隙(hand and fist crack)。果然駕輕就熟,輕鬆完攀。雖然說和路線奮鬥是相當有意義、有收穫、進而有成就感的體驗,有時候還是要餵自己一些糖果,享受完攀的酣暢。苦樂交雜,才是人生啊。但我忘了,樂子嘗了,接下來就是苦頭了。

Captain Nemo 的第二繩距是在天花板下的橫渡,手得扶著天花板下的裂隙的開放式手點(open hand),然後頭頂著天花板,腳踩著滑溜的斜岩板,頂天立地的維持身體張力和平衡,往右慢慢蹭過去。我吊在固定點上,看著 Dave 先鋒。這段橫渡看出去的景色相當漂亮,可以看到 I-80 上載貨的大卡車,背景的大平原上開放的青綠牧野,還可以看到攀岩區的中心位置許多縱橫交錯的花崗石堆,以及星羅棋布的露營區。正對面的岩壁則是幾乎有全天日照的 Holdout 岩壁,顯著的拱門特徵奪人目光。

「如果有把相機帶上來就好了,」我想著,不過看著 Dave 戰戰兢兢的先鋒,「嗯,確保還是比照像重要啊!」天花板下的裂隙小,很難 hold 住,放支點更是挑戰。途中,Dave放了一個 C3 (很小的 cam),之後的路段實在很難停下來放支點,就一口氣地爬了好遠還衝過了難關。我跟攀的時候,到了那個點,實在下不了決心清那個 C3,這一路過來能騰出手來清裝備就算了不起了,眼看那個 C3 卡得緊,需要花點時間清。我恐怕裝備一清,人也就會像鐘擺一樣盪出好遠。只好在那 C3 和下一個支點之間,再放一個支點。還真的,一清完 C3,人就掛在那個剛放好的支點上了,唉。

被 off-width 整慘的證據

我看了看指南書,這面岩壁值得攀的路線還剩下兩條:Original Grand Traverse (5.10a)和 MaxiLash(5.11a)。其中 MaxiLash 的描述是這樣的。

MaxiLash 5.11a. Test Piece: sustained as a desert climb. Scramble up the blocks to the offwidth. Get past the first overhanging section (crux) and up to a constriction. Climb past that and a slightly overhanging section where the crack narrows.

又是 sustained,又是 off-width,還是 overhanging。二話不說,當然先鋒 Original Grand Traverse 然後 top rope MaxiLash。

本著中華兒女謙遜的精神,我很客氣地讓 Dave 先享受 MaxiLash 的招待,沒想到 top rope 沒有架好,Dave 爬到 crux 處繩子就卡住了,我沒辦法收繩,也沒有辦法放他下來。最後還是在岩壁上用力地來回擺盪了十數次,繩子才稍微可以活動,緩緩地把他降回地表。因為繩子仍然不順,Dave 把一端固定在地面上,使用普魯士繩和 Gri Gri 爬繩子到上方重新整理固定點。他大聲喊道:「婷婷,妳想爬嗎?我可以在這裡幫妳確保。」我大喊:「經典當然要爬」,誰知道,這就是惡夢的開始。

看著帶仰角的窄煙囪,我思考很久很是沒辦法決定是左半身進還是右半身進。又仔細觀察裂隙左右兩邊岩壁的傾斜度,以及掃描兩邊岩壁的腳點分佈,決定左進。進了倒是可以藉著交叉 arm bars (意指一端用手掌,一端用手肘)卡在窄煙囪裡,可是怎麼鬆開再卡住倒是大問題。我像隻毛蟲毛手毛腳地想施展壁虎游龍,可是卡了手臂,失去了腿的側張力,就被重力緩緩地拉回原來的位置。累得半死還是移動不了五公分,我開始煩躁,犯了爬 off-width 的大忌。說時遲那時快,我整個人就晃出窄煙囪,往虛無盪去。

我大聲的詛咒(當然是用英文,中文國罵女孩子還是說不出口),因為路線仰角的關係,一盪出來就很難回去。在繩索完全靜止之前,我趕緊又蹭了岩壁幾次,增加搖擺的幅度,才有機會回到路線。搖擺中,眼角瞄了旁邊一條 5.12c 的路線,乖乖那條路線似乎還比較合理,姑娘我是不是該改變目標?罷罷,還是不要三心二意,乖乖地回到 MaxiLash 吧。

又塞進那該死的窄煙囪,這下不敢絲毫大意,就算沒有往上的進度,也不敢鬆了往側的張力。我還是對該怎麼爬一點概念都沒有,在那裡死硬地撐著讓我冷汗熱汗直流。又是交叉蛛蛛手,加上疊腿觀音打禪,上背後又緊壓著岩壁,額頭撐著另一頭岩壁,來個達摩面壁。好死不死,三天前左後背的傷口折騰地迸裂了,疼得我好想哭,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咬牙在那邊挺著。好歹藉著連續的拳頭大杯手交疊(fist cup-hand stack),莫名其妙地度過了難關。

之後 MaxiLash 倒是大方地給了幾個拳頭塞(fist jams),算是我過了難關的甜頭。可是路線馬上又回到 off-width,偏偏還是個比大腿還寬的窄煙囪,也沒法使用腳趾頭腳後跟的橋樑招式(toe and heel)。路線是沒有那麼傾斜了,可是拳頭大杯手交疊加上疊腿觀音打禪實在累煞人也。我一邊緩緩地猛力往上蹭,一邊哭喊著「我不想爬了,我不想爬了」,心裡想著這是我第一次攀岩攀得這麼悲慘這麼不帶勁,一邊大聲苦苦哀求 Dave:「求求你給我打氣吧,說什麼虛空的華麗謊言都好,給我一個能夠完成這條路線的海市蜃樓吧!」

我終於過了中間點了,放棄不甘心,繼續爬不情願,強忍著數度湧進眼眶中的浪潮,不讓眼淚掉下來。我在暗黑的 off-width 無間道裡沉淪了一世紀,終於看到了 Dave。到了固定點,我屁股一坐下就開始放聲大哭,這可不是喜極而泣,而是發洩一路來的慘澹、屈辱、不甘、委屈,以及質疑在這段緩慢而艱辛的過程裡,我到底學到了什麼?值得嗎?這條路線 5.11a,我不相信,這簡直是威脅我身為攀岩者的自信和自尊啊。

回到 Magic ,怎麼想都覺得爬 MaxiLash 的過程好像被宇宙黑洞侵襲一樣,整個都模糊掉了,究竟該怎麼爬那條路線,我還是一點影子都沒有。而那條路線只有 5.11a?我是隻鬥敗了的公雞,只想找些其他也輸了比賽的同伴,同聲譴責裁判不公,來舔拭我的羽毛。

血都已經流了,還是灑脫地笑笑吧

果然 MP 對這條路線的描述,算是讓我飲了鴆止了渴:

Proceed to curse, thrutch, and thrash up the first 3 feet of the crack proper, then come down for a rest. Repeat until 1) worked too much and in need of a beer, or 2) you succeed in getting to the 5-foot mark. If in search of beer, locate the trail back to the parking lot, open vehicle, locate cooler, and swill. If at the 5-foot mark, continue to the 6-foot mark, and repeat every foot until at the anchors. You will know when you reach the anchors because you will feel an incredible sense of relief and an overwhelming desire to vomit. I climbed this left-side in, and really, the bottom bulge is a stand-out crux; the upper, fist crack is really just maintenance climbing, but the sort of maintenance that is investment-based, i.e. you keep fighting because you do not want to repeat the lower part. Rumor has it one of the hot young Boulder Rock Club climbers did this baby recently and declared it as hard as Vogue, Tommy Caldwell’s 5.14b at the Industrial Wall. Now isn’t this a fun sport?

不過,究竟要怎麼爬這條路線呢?

我又做了一些網路搜尋,找到這篇文章:Climbing Magazine 的 Tech Tip – Trad – SCUM MANIFESTO。文中提到一位攀登者使用頭塞(head jam)在這條路線上休息。頭塞?這對我還是個新概念,不過我的背傷和被挫敗的自信心,實在讓我沒勇氣再去嘗試該路線。還是好好地先多爬一些 5.10 級的 off-width吧,妄想一步登天,只會走火入魔,經脈錯亂的。

不過就像 Climbing Magazine 該文所提到的,攀岩,尤其是爬 off-width 一定要有創意,攀岩不是只有手和腳,全身上下所有的身體部份都可能變成我們的秘密武器,反正,只要不拉繩、不拉裝備,就不算壞了自由攀登(free climbing)的規矩。頭兒、肩膀、膝、腳趾,勇敢地上吧。

魔法攀岩誌─Vedauwoo Wyoming 718

在 Vedauwoo 攀岩的人們,此為一經典路線「Edward’s Crack」

早晨瞇著惺忪的睡眼,似乎看到射進窗戶的第一線曙光,卻怎麼也掙扎不起身來看日出,昨日實在被 Vedauwoo 的裂隙整慘了,全身的每一處筋骨都痠痛地不得了,夜晚想翻個身,卻還是唉唉叫地再躺回原來的姿勢。看日出?還是改天吧!早餐是 Dave 的班,我還是像個殭屍再平躺個半小時吧!

今天是大晴天,天很藍、雲很潔白,太陽灑在身上,一下子長袖衣衫就穿不住了。慵懶地打疊好包袱,又開始我們獵岩的行程了。昨天都是我先鋒,今天該輪 Dave 了。我只要爬無心裡壓力的 top rope 就好了。Dave 似乎胸有成竹,帶著我上上下下越個幾個石堆,又穿梭進出森林小徑,翻過許多斷枝殘幹,弄得我馬上喪失了方向感。

Vedauwoo 真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在高處俯瞰下來,地勢大致平坦,而佈置這塊平地的就是零零星星的花崗岩叢,岩叢之間則大致被針葉樹林塞滿。在一個岩石山上看著要走到對面的岩石山,似乎很簡單,但一進了小森林,日頭、視野被遮蔽,小徑又像羊腸般地彎彎曲曲,根本就是進了八陣圖。踩著乾燥的松針和軟軟的泥巴路,似乎回到華盛頓州 Cascades 山區的常綠喬木林中健行的感覺,不過這裡的雨量較少,林蔭不是遮天的茂密,少了那麼一份清幽感。這還只是我第二天在 Vedauwoo 呢,怎麼老把它和曾經造訪過的地方做比較?其實 Vedauwoo 獨樹一格,自有個性。

又是在亂樹叢中掙扎了好一陣,總算到了起攀點。Dave 指著一條從左下方往右上方走去的細長裂隙 Currey’s Diagonal(5.10b),宣佈這條路線就是雀屏中選的第一攀。乖乖,從地面到裂隙開始處是手腳點超級小的陡峭斜岩板(slab)。這段超過一個人高的路段完全沒有地方可放支點,我伸了伸舌頭,心道:「好險,不是我先鋒。」待得我跟攀的時候,才知道跟攀也不是好相與的。

我開始學傳攀的時候,教練的耳提面命或是攀岩教學書的再三提醒,已經讓我牢記:先鋒橫渡(traverse)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為跟攀者置放恰當、足夠的支點。橫渡給跟攀者的心理壓力,很多時候比先鋒者來得大。試想,跟攀者需要一邊爬一邊清裝備,而先鋒者通常在難關動作前,置放支點來保護該動作,可是跟攀者往往需要先清該個支點,才能面對難關,也就是說保護跟攀者難關的裝備是下一個支點,萬一接下來的路段都很簡單,而先鋒者大意未置放任何支點,那麼跟攀者墜落時的鐘擺效應就會很大。這樣一盪出去,難以回到原來路線的位置也還罷了,萬一盪的方向正往突出物撞去,那可不堪設想。

這段橫渡的手點都是平滑的 open hand 手點,腳點又特別小,弄得我寒毛直豎(真不知道 Dave 怎麼先鋒的?)我光是騰出一隻手來清裝備,都覺得快要 hold 不住了。

爬完這條路線,我們使用同一個固定點 top rope 另外一條 5.11d 的路線 Eleven Cent Moon。這條路線基本上是很陡的 slab climbing,難關在固定點下方的數米左右,路線從直直上,轉成沿著往左上方彎曲的新月狀天花板地形下的細小裂隙爬,這條裂隙開始時還勉強可以塞進一些指尖,後來連這點空隙也不給了。只好右邊撐者往岩壁外突出的新月拱門,左手再找個小點,藉著強大的身體張力來把原本近乎 lie-backing 的身形,轉換成正面面對岩壁的身形,再以 slab climbing 的技巧完成最後一段。那身形的轉換就是難關,可惜我在最後關頭墜落了,殘念!

Vedauwoo 漂亮的花崗岩條理

清完固定點上的裝備,Dave說他想要先鋒前一天造訪的岩壁處,一條 5.11c 叫做 Max Factor 的手指裂隙(finger crack),話尾方落他已經收拾好背包,頭也不回地邁步向前行。我楞了一下,想他今天怎麼這麼有勁道,趕緊把地上凌亂的裝備丟進背包,急起直追。

匆匆趕到岩壁處,Dave正和一個人攀談著,又是攀岩族群的拿手好戲,講一講,大家都認識一樣的人。最扯的是,那個人看了我幾眼,說:「我見過妳。」我心想一定又是把我錯認成另一個亞洲人了。他接著說:「去年11月,你是不是在紅岩谷?」我揚了揚眉,回憶漸漸浮現腦海,他見壯又乘勝追擊再給我一個提示:NOLS。是了是了,我去年底的確和其他兩個NOLS講師一起在紅岩谷攀岩,在一條經典路線下和一群人攀談,只是,我怎麼怎樣也記不得眼前的這張臉呢?我原本準備好要取笑他:「You think we Asians look all the same」,結果反而被他反將一軍:「We look all the same to you, huh?!」

因為 Dave 在這個人目前的居住地 Lander Wyoming 小有名氣,他客氣地要求觀看 Dave 的先鋒,我心裡想:「嗯,這下 Dave 可能有 onsight 壓力,不妙。」Dave 猶豫了一下,只是也沒有理由拒絕,就整理裝備開始先鋒了,在難關的地方試了幾次過不去,決定 take(把繩拉緊休息),那個人見狀居然就離開了。不知道這對 Dave 的心理影響是好是壞?我希望是「好」讓 Dave 可以專心的爬,偏偏似乎是「壞」,Dave 對於度過那段難關喪失信心,幾次試不成,乾脆就 aid 過難關了(此指拉裝備獲取向上的力道)。

回到地面,他垂頭喪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打氣,只好泛泛地說:「每個人都有狀況好、狀況差的時候」、「你的心理沒有全部投入,當然難以發揮」。他漸漸展開笑容,我說讓我先 top rope 看看有多難吧,結果好死不死,我居然就無墜落完攀了(flash)。害我很尷尬不知道該為自己興奮呢,還是含蓄一點假裝若無其事,才不會讓 Dave 打擊太大。我拍拍他肩膀說:「top rope 總是比較簡單啦,你也去爬 top rope 就知道沒有這麼難了。」沒想到他還是沒有完攀。這下我疑惑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我能爬的 Dave 不能爬?沒有我的攀登能力一夜之間突飛猛進的道理。

後來我看著我左手食指和無名指第三指節上的傷口,若有所悟。這條路線對我來說是名符其實的手指裂隙,每一個手點我都可以把手指頭伸進最後一個指節,還卡得相當牢固。Dave 的手指頭的直徑大概是我的一倍半,加上他天生指關節處的骨頭特別大,變成他和裂隙的接觸面就只有指頭尖。也就是說,我可以使用的手點是他的三倍大,且手點感覺良好。如果這條路線對我是 5.11 的難度,對他就至少是 5.12 的難度。

他聽了我的分析後,跟我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在 Vedauwoo 建立了很多路線,超會爬 off-width (OW)的攀岩者,一次接受雜誌的訪問說:其實 off-width 人人都可以爬,裂隙再寬,不管你是什麼身量的攀岩者,還是可以找到身體的某一部份放進去。可是爬手指裂隙,你的手指進不了就是進不了。言下之意,似乎手指裂隙有較多的天生限制,而爬 OW 絕對是可以鍛鍊成材的。

我看,我還是不要洩氣,再在 Vedauwoo 苦練幾天吧,也許真讓我摸出 OW 的訣竅,那我就出運了!

在 Vedauwoo 露營消暑的一家人

魔法攀岩誌─Vedauwoo Wyoming 717

Vedauwoo Wyoming

前言:原本這些日記是定名為「魔法車的攀岩流浪日記」的,可是好像太長太拗口,決定改稱「魔法攀岩誌」。這樣一語雙關,魔法是車子名字,攀岩經驗也是像魔法一樣會改變人的。

2012年7月17日

在Magic裡藉著頭燈寫日記

夜深沈,我在Magic裡的大床上振筆疾書。今晚的晚霞依舊絢爛,黑壓壓的積雨雲鎮不了四射的黃金光芒,從廚房的窗子往外望去,透過幾棵乾枯的雲杉,看這分美景更是別有意境。這就是常在戶外的妙處,就算每天傍晚的那段「無限好」的光陰極為短促,也很難錯過。

這裡是懷俄明州的Vedauwoo攀岩區,這個攀岩區擁有為數眾多的 off-width (OW) 裂隙路線而聞名,我早就想來朝聖了。我喜歡高山岩攀(alpine rock climbs)或是長距離的花崗岩傳攀路線,而這些類型的攀岩路線都或多或少會有OW的繩距。偏偏OW特重技巧,和其他攀岩形式比較起來,爬起來也比較曠日費時,很多可以face climb到5.14級的攀岩選手,若是不知道技巧,也常常會在5.10級的OW之前鎩羽而歸。既然都已經到了懷俄明,怎麼可以不來Vedauwoo閉關練功呢?我希望能做足準備,練好技巧,屆時回優勝美地爬冒險感十足的Steck-Salathe路線

攀岩區離州際公路I-80相當近,昨日駛來的時候遠遠就可以從highway上看到一叢叢的岩石,拐個彎,駛上砂石路,不到幾分鐘就清幽地了不得。懷俄明州的攀岩區似乎都人煙稀少,不像東西岸的熱門攀岩地區,每每爬經典路線都要排隊。

準備攀登的裝備

清早起來,簡便料理了早餐,即整裝待發。不像在Fremont Canyon我們只有top rope,或是在Lander附近的Wild Iris以及Sinks Canyon只是運動攀登,今天必須帶足傳攀的裝備,加上要爬OW,大隻的cams也得帶上;又怕午後雷陣雨,再塞進雨衣;這裡的海拔高,又長年風大,還得多帶件衣服,弄得包袱怪沉的。幸好,到各路線的起攀處的路程都不長,要不然還不等OW折磨我的筋骨,我的背就被壓垮了。

走來晃去,左也一叢、右也一叢花崗岩石,果然像guidebook所說,這裡的岩石型態像極了Joshua Tree(JT),但是JT是沙漠,黃沙滾滾,怪形狀的約書亞樹和仙人掌等乾旱植物是主要的聚居者。Vedauwoo的樹倒是很多,都是松樹家族的針葉木,一棵棵站得筆直。在岩石聚落間穿梭時,偶爾還會邁過潺潺的小溪,放下包袱時,也要小心小栗鼠來偷吃食物。

Vedauwoo的岩石是花崗岩,顏色從淺棕色到淡黃色,有時候還會有乾枯的苔蘚類植物在岩石上劃下一道道黃顏色的條幅,不像JT的岩面乾淨,卻述說更多的生命故事。岩石撫摸起來倒是和JT的岩面一樣粗糙,攀爬時最好纏膠帶,加上OW路線很多,最好穿著長袖長褲,有的人還會穿上特製護膝。如果不能穿覆蓋腳踝的岩鞋,那麼腳踝最好也用膠布纏起來,要不然一條路線下來,很容易血跡斑斑,在攀岩戰場上陣亡。

Big Cams 派上用場了

我們使用的攀岩書,路線標明得很清楚,說明寫的也很詳盡,可惜沒有簡便的經典路線表,也沒有岩場面對方向的簡明示意圖。我是新來乍到,Dave雖然在這裡帶過幾次NOLS的課,但是教學會去的地方和個人攀岩會去的地方相當不一樣,所以基本上兩個人對這個地方都不是很有概念。我是興致勃勃地要爬OW,就隨意找一個陰涼的岩場,抓一個大裂隙就開始攀了。果然先鋒第一條路線(La Goellette;5.10a)我總共就放四個岩械:兩個#4的BD Camalot,然後#5、#6各一個。Vedauwoo果然名不虛傳,OW胃口大的要吃大岩械。不禁想,我們帶的裝備夠嗎?我們#5、#6的cam各只有一個,也沒有買 Big Bros,後來發現,其實有很多OW的裂隙,還是可以手伸到岩隙深處去放小號的岩械,只是因為地形的關係,仍然要使用OW的技巧罷了。

接著先鋒了Baakbek(5.9),再使用同一個固定點 top rope 一條5.11d的路線Bug Squad,Bug Squad就是下半截的 lie-backing相當吃力,此後在技巧上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感覺爬起來比 La Goellette 還直覺。不禁懷疑,這裡的難度級數訂得客觀嗎?後來在網路上瀏覽一下,發現大家對Vedauwoo的難度定義爭論不休,重點還是在於大部分的人爬OW的機會太少了。就好像同樣是跑步,很會跑短跑的人,未必擅長跑馬拉松;馬拉松稱冠的人,百米衝刺也贏不了短跑選手。我曾經看過可以爬5.12運動路線的人,在5.8的OW掙扎不到頂。我開始學裂隙攀岩的時候,不也覺得5.7的裂隙爬起來像人工岩場的5.9一樣困難嗎?如果已經擅長爬OW裂隙了,這裡的難度定義就會比較有道理了。

Vedauwoo的路線要不是OW,要不就是很陡峭的slab climb,而很多OW的部份還帶仰角,總之是個很吃肌力的地方。三條路線爬下來,居然就累了。這才是第一天呢,不想就這樣放棄,休息了好一會,決定嘗試 Vulture Direct(5.10a),這條路線的難關是一個窄煙囪(squeeze chimney),這個窄煙囪帶仰角,岩隙的開口又是圓圓的很難借力,左進右進都不對,最後只好正面來。裂隙深處有兩個小小的裂隙,勉強可以伸進手指,但是不夠讓身體借力上升。想要像隻蟲蠕蠕地往上爬,沒想到裝備不管是放左還是放右都會卡住造成前進障礙。最後還是全部放在裝備繩上,甩到背後才不檔路。

繼續努力地往上蠕動,只是知道該怎麼卡住,卻不知道該怎麼上升。我是將臀部擠倒裂隙狹隘處,再用交叉 arm bars 將身子卡在裂隙中,可是想要用 arm bars 撐著把身體往上拔升,卻找不到下一個好卡點。勉強找到一個卡點,身體就要好好往水平方向撐著,如果失去了身體張力,整個身體就會開始緩緩地往下滑,把好不容易爬到的距離又失去了。我每次嘗試,一當坐在繩上的時候,我就讓Dave放我到地面上休息,再試一次。似乎第二次爬比第一次簡單,第三次比第二次簡單,第四次比第三次簡單,可是每次能前近的距離都好短。最後一次嘗試,我想這次寧願坐在繩上,也不要放到地面重來了,努力地往上蠕動,一吋、兩吋、三吋的前進,我卡在一個地方大聲地喘息,看著好像再前進三吋就可以摸到的hand jam,只要到了那裡,我的進度就可以以呎(foot)來計算了。

被岩石撞掉的門牙一角,嗚嗚嗚~~

把頭望向裂隙外頭,深深吸進了裂隙外的新鮮空氣,也看看遠方的藍天白雲改變一下心情。平靜了,頭再轉回面對裂隙的方向,說時遲那時快,我的門牙磕碰到堅硬的岩壁,邊角的琺瑯質硬是被敲下一塊,我放聲大哭,我不在乎流血受傷,可是門牙碰懷了,這可是門面啊,怎麼見人?畢竟我還是愛美。Dave當機立斷,說他不要我再爬了,我哭著:「我就快要到那hand jam了啊!」又一邊哭著,「我的牙齒不見了。嗚嗚嗚~~」

就這樣我們結束了Vedauwoo的第一天。吃完飯,我出去解手,隨即大驚地回到Magic,對Dave說:你看你看,我知道我是容易瘀青的體質,可是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兩隻手臂、兩條腿加上膝蓋全部都被瘀青蓋滿,左肩頭附近的上背處也因為在裂隙中的摩擦,而有一個拳頭大的挫傷。「怎麼樣,妳還要爬OW嗎?」來Vedauwoo,不爬OW,行嗎?而且我不就是因為自己OW的經驗太少,才來這裡朝聖的嗎?只是,對我來說,膠帶和特製護膝可能還不夠,我還需要特製的OW背心。

魔法車的攀岩流浪日記─Fremont Canyon Wyoming

彩虹下的 Magic ,我的家

前言:正式以車為家也匆匆有兩個月的光陰了,我以為轉變為「無住家地址」的身份,對於習慣漂泊的我,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卻似乎不然?美國很多朋友都了解、也嚮往 road tripping,當他們興奮地問我們要做多長的 road trip?他們心中有的以週計算、有的以月計算,可是我們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要以「年」計算,只是究竟會是兩年、五年、還是八年?我也不知道。決定把這段生活,以日記形式盡量記錄下來,以供日後回首咀嚼的憑藉。為什麼叫魔法車的攀岩流浪日記?因為我們車子的名字就叫做:Magic。

2012年7月15日

9:20 pm,吃完晚餐、洗好碗盤,拉開 Magic 的門出外方便。哇!好美的晚霞。

這裡是懷俄明州的 Fremont Canyon,我們今晚「紮營」的地方四下無人,是寧靜的荒野,走五分鐘就可以攀爬許多近乎完美的裂隙。最近幾天,懷俄明州的夏日午後都有雷陣雨,剛在入口處爬完三條路線,行車到此處,即開始狂風大作,枯草在風中顯得蒼勁,倒是天邊一棵樹顛巍巍的。陣雨來得快,走得也急,我還沒研究完新買的 Vedauwoo 攀岩指南呢,陽光就又露出頭了。

這裡的岩質是花崗岩,基本色調像是甜膩的摩卡,仔細凝望,淺咖啡色中隱約露出像嬌羞少女雙頰上的酡紅,和優勝美地花崗岩莊嚴的灰白,約書亞樹國家公園花崗岩耀眼奪目的黃金色相異奇趣。

Dave 攀登 Dillingham Blues – a classic 10c in Fremont Canyon

花崗岩乾得快,而且我們準備要爬的路線 Wine and Roses (5.11a)陡峭,想來也沒被雨打溼多少。走到峽谷邊,往下望去,果然前人留下來的 chalk marks 都還是痕跡班班呢。Fremont Canyon的路線都是在沿著河流兩岸高聳的岩壁上,要攀登必須從上頭垂降到起攀處,如果水勢高漲,洶湧的水花也許會濺上攀登的岩者,就算河水平靜,流水在峽谷的回聲,可像是戰陣上的鼙鼓,也許振奮人心,卻阻礙了攀岩者和確保者的良好溝通。

Wine and Roses 從起攀平台處往左平移,接著進入陡峭的裂隙,這裂隙先是往上延展,接著往右上方走了好長一段,再矯正回筆直地往天空崢嶸。進入裂隙的步伐有些吊詭,喘得我臉紅心跳,幸好接下來多半是手塞(hand jams),只是難找休息的點。裂隙往右上方走的時候,右腳只能平抵在岩壁上(smear),或是勉強找大腳趾或是小腳趾可落足的小踩點(edge)。這裡的岩壁又挺滑溜的,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弄得我緊張兮兮地大聲喘氣,幾次在勉強可以算是休息點的地方駐足,也馬上在呼吸的頻率漸平穩的當兒,就即出發。如果動作不快,完攀無望。

終於剩下大概一兩個人高的裂隙了,我抬頭一望,雖然額頭上還是汩汩留下大滴的汗珠,心頭仍然一涼。最後關頭是 thin hand crack,很努力地把手往裂隙深處擠進去,卻還是一直掉出來,加上腳點很平滑,更是無法激勵自信心。可是我已經不能再猶豫了,體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消耗中,再不行動,就真的時不我與了。往上,左腳似乎往下滑溜去,用力踩,再往上,推手塞,最後終於在裂隙即將結束前,找到完美的手塞和救命的 crimper。雖然只是 top rope,onsight 還是令人驕傲。我癱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品嚐這分甜美滋味。

一邊揮汗一邊攀登 Wine and Roses (11a)

Dave 也攀完之後,剛收拾好包袱,居然又開始下雨了,兩人衝回 Magic。外頭的雨滴像大珠小珠落玉盤,我居然能在滂沱中,好整以暇地煮起晚餐,觀賞雨勢,真是太美了。一陣子,耀眼的陽光又出現了,Dave 本著攝影師的直覺衝出去照彩虹,天際那兩道彎彎的彩虹下,就是我們的家。

9:20 pm,吃完晚餐、洗好碗盤,拉開 Magic 的門出外方便。哇!好美的晚霞。雨後,雲層尚未散去,黯淡的灰雲和清爽的白雲,參差不齊地在天際各據一方,輝映著夕陽餘暉紅、橙、黃的豔麗。那棵早先在風勢中顛巍巍的樹,現在倒是在枯草間一枝獨秀,斜陽下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這就是我們今晚歇足的地方,我無比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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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女孩. Chick From Taiwan

我是本站的作者,易思婷,土生土長的台灣女孩。在台灣,朋友大多叫我小Po,在美國,小名婷婷倒是被叫得比較響。從競爭激烈的台灣教育體系,到美國博士班的歷練,二十多年的學校生涯,一點都沒有馴服、反倒是磨亮了我的冒險本質。我有夢想,築夢踏實:這一輩子,我要活得有聲有色。而這個網站,記錄我的求知和探險,是個累積快樂的地方。「台灣女孩」的臉書粉絲頁

《睡在懸崖上的人》新版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2012年出版,在2017年能夠再版,實在是非常開心。五年後再看這本書,自然覺得當年文字青澀,但是情感很真,故事誠實,而裡頭描寫到我相信的原則依舊不變。推薦給大家。在博客來購買本書。

《我的露營車探險》

2016年11月出版的《我的露營車探險》講述了我和先生Dave Anderson,四年多來住在親手打造的露營車Magic,遊遍美西絕美荒野的故事和領悟。只要學會分辨「想要」與「需要」,「天地為家」便是生活,不是夢想。在博客來購買本書。本書影片

《傳統攀登》

2014年7月出版。我的第二本攀岩工具書,也是中文世界第一本針對該主題的專書。從淺入深系統化地講解傳攀:置放岩楔、架設固定點、多繩距攀登、自我救援等。每個主題下,說明該主題的理論基礎,再示範目前主流的一種到多種作法。在博客來購書。

《一攀就上手》

2013年10月出版的《一攀就上手!基礎攀岩一次就學會》是我撰寫的第一本攀岩工具書,從基本知識到技巧、裝備添購與下撤。希望藉由此書帶領初學者系統化的進入攀岩的殿堂。在博客來購書。

《睡在懸崖上的人》

這本《睡在懸崖上的人》是我在 2012 年 7 月出版的書籍。副標很長「從博士生到在大垃圾箱撿拾過期食物,我不是墜落,我是攀上了夢想的高峰」,不過它倒是挺誠實地告訴讀者,這本書究竟要說些什麼。本書影片。在博客來購買本書。簡體中文版